“說!”屏風後,一高瘦身影再次拔地而起。

楊釗聽了這翻對話,對王衡不禁刮目相看:高人啊,三言兩語,就能調動起右相的情緒!這可比埋頭苦幹有前途多了!

“廳中如此多人……”王衡有所遲疑,因為這廳中,他能看見的,就有青圭、楊釗加六名侍衛,而那屏風後還有不少女使呢!

“廳中諸公,皆本相心腹,勿要多慮。”李林甫的語氣,顯然緩和了不少。

“死士有武威口音,而今載,只有皇甫惟明曾帶隴右、河西的兵馬自開遠門進城獻俘。如果他買通了城門令,那是否,可以夾帶一些什麼,進城呢?”

長安城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進城的貨物都需要經過嚴格的盤查,所以要想將兵器偷偷帶進城,唯一的方法,就是有城門令的暗中配合,否則絕無可能!故而,王衡才會立刻將目光投向開遠門的城門令。

“青圭,讓羅希奭監視起來。”李林甫道。

“諾!”青圭急匆匆而去。

“此外,我從柳勣宅逃出,又中箭不死,賊人必再次遣人來滅口。右相只需要將前來滅口的死士拿住,便能審問出幕後指使,為國除一害!”

楊釗再次驚了:好一個為國除一害!王衡這小子,雖沒說東宮半句不是,可言辭姿態,卻分明都在右相這一邊了!

王衡悄悄地朝楊釗使了個眼色。

楊釗如夢初醒,忙叫喚道:“右相!楊釗願效犬馬之勞!”

李林甫嘴角剛彎,便見又有家僕前來稟告:“阿郎,吉法曹來了,說已找到,逆黨王衡的下落。”

“拙劣的吉溫啊。”李林甫淡淡道,“讓王衡和楊釗待在屏風後,再叫吉溫進來。”

不多時,廳上支起了第二面屏風。而後,身穿綠色官袍的吉溫沖沖而入,他一眼就看見了兩面屏風,不過只當李林甫是疑心病晚期,在家中還要玩“是東還是西”這一套。

“右相!吉溫不辱使命,已探明,王衡火燒柳勣宅後,又令劍南道的軍士射傷自己,再逃入劍南道進奏院!”

“哦?劍南道的軍士?”李林甫憋著笑問,“如何回事?”

“回右相,劍南防禦使章仇兼瓊素來與右相不和,便暗中投靠了東宮。今日,柳勣到京兆府狀告了東宮後,韓朝宗為了自保,便將此事告知東宮,東宮便派王衡前往柳勣宅,火燒其書房。王衡為了脫罪,便與楊釗合計,讓劍南道的軍士,用箭射傷他,造成殺人滅口的假象。而後,又因為韓朝宗是東宮一黨,王衡和死士,得以順利遁入劍南道進奏院!”

李林甫近來,有兩大政敵,一是左相李適之,二是太子的妻兄韋堅等。這兩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喜好結交有才學的名士。而韓朝宗就是這類名士,所以他註定會被李林甫所不容。吉溫就是抓到了這一點,將罪名往韓朝宗頭上扣。

屏風後,楊釗聽得肺都要氣炸了:“吉溫,莫要二五子拉胡琴!你說我與王衡、東宮合謀,有何證據!”

“前天晚上,你與王衡一起去了如煙樓對吧?”吉溫一聽,原來楊釗已經來了,心中一驚,但轉念一想,當著右相的面,拆穿楊釗的謊言,方顯自己本事,於是冷笑著回懟道。

王衡一聽吉溫此言,不由得大喜,立刻反駁道:“吉法曹,前天在如煙樓,你的兒子吉祥,便借用家父的詩,來討花魁歡心。按你這邏輯,吉祥也是在交構東宮了?”

“你!”吉溫氣得說不上話來。

屏風後,李林甫看不下去了,遂示意女婢開口:“吉法曹,你狀告楊釗之事,可有證據?”

“回右相,只要右相允許吉溫,嚴刑拷打楊釗與王衡,便可得到其勾結東宮的證據!

“吉法曹,你能意識到韓京尹交構東宮,本相很欣慰。但你接下來的猜測,本相覺得很幼稚!”李林甫目光陰沉道,“王衡、楊釗,給你們一個,替本相辦事的機會。”

楊釗一聽,轉怒為喜:“諾!”

“多謝右相,但我還有一個請求,望右相應允。”王衡道。

“賢弟……”楊釗大驚,忙拉著王衡的手,想將他拖走。

“右相,王衡一把火燒了柳勣書房中的所有證據,萬不可信他啊!”吉溫大聲嚷嚷道,“還有那楊釗,成天與王衡飲酒作樂,定不是好人!”

屏風後,忽地有衛士衝出,將吉溫拖了出去。

“說。”李林甫淡淡對王衡道。

“右相,有人既然派遣死士來殺人滅口。定是說明,這柳勣家裡,不僅有證據,還有證人。所以,我懇請右相,放了杜若荀,讓她與我一起,成為勾引歹人再次出手的誘餌。”

楊釗嚇得臉色蒼白,因為在他看來,王衡的要求,已不能用得寸進尺來要求了,簡直可以說,是不知好歹!

“準。”李林甫的回答,更是令楊釗驚掉了下巴。

剛離開花廳,楊釗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賢弟,哥哥愚鈍,想不明白,右相為何會同意,你放了杜若荀的請求?”

“右相的心思,豈是我等能揣摩明白的?”王衡笑著道。

“裝!”楊釗笑著一戳王衡,“哥哥要有你這察言觀色的本事,豈會困頓至今啊。”

有人擋住了他們倆的去路:“呦,還挺樂?”

兩人抬頭一看,原來是相府大總管青圭。

“能替右相效犬馬之勞,是我們兄弟倆的榮幸啊!”楊釗笑嘻嘻地摟著王衡道。

“咳!相府重地,豈容胡鬧?”

楊釗登時膽寒,顫巍巍地立在一旁,心道:自己堂堂七尺丈夫,竟還不如相府的一條狗,真是奇恥大辱!

“你受了箭傷,自然需要人照顧。可你家中的奴婢,都是不堪用的。阿郎心善,去東市署找奴牙郎鄧四,領甲字二十七號婢回去,讓她照顧你。”青圭說著,將一份文書交到王衡手中。

“謝右相、大總管厚愛。”王衡自知不能拒絕,便恭敬地接過來,然後摸出一個荷包,遞給青圭。

楊釗如夢初醒,也遞過一個荷包。青圭微微點頭,將兩個荷包都收到袖中。

……

唐律允許販賣奴婢,而此時,在西州買一個十二三歲的胡婢只需要練四十匹,而在長安或者更遙遠的江淮地區,一個同樣年齡的胡婢,則要價二百五十匹。如此暴利,自然催生出了奴隸買賣這一行業,其從業者被稱為奴牙郎。

而青圭讓王衡去找的這個奴牙郎鄧四,他的店面就開在東市署旁,為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客人辦好買賣奴婢所需要的一切手續。

“前年,王大將軍大勝烏蘇米施可汗,虜獲了不少胡婢,我廢了好大勁,才將她們調教好了。”鄧四郎滿臉堆笑地領著兩人往店內走,“要價練二百六十匹,一次買三個,就七百五十匹。”

“哎,不錯,不錯。”楊釗忽地置身於一堆異域風情的少女中,身上能硬的地方都硬了,這個摸一摸,那個捏一捏。

“可有官奴婢?”王衡拉過鄧四郎問。

鄧四郎面色一變:“敢問,郎君是何人?”

“替右相府做事的。”王衡神秘一笑,卻並不急於展露青圭給的文書。

“明白,這邊請。”鄧四郎招呼小二來招待楊釗,自己則帶著王衡往後院裡走。

“官奴、官婢多是罪官之後,才藝非戰俘可比。所以朝廷有定製,只賜予有功的將士與達官貴人。”鄧四郎邊走邊道。

王衡止住腳步:“就是說,我來錯地方了?”

“非也,非也。”鄧四郎拱手笑道,“郎君且隨我來。”

兩人來到後院,這裡被幾面圍牆分成大小不同的院落。

“這幾個院裡的,都是官府不要的賠錢貨。”鄧四郎指著前幾個院落道,“只有這最後一院裡的,才是我精心挑選調教,以供郎君享用的。”

“帶我去看看。”王衡見鄧四郎沒有開門的意思,便道。

“哈哈,郎君,恕鄧某冒昧問一句,郎君可有帶著公文來?”鄧四郎卻是不動,僅是笑眯眯地問道。

“怎麼,怕我欺你?”

“哈哈,鄧某才說了,這甲等官奴,才貌俱全,除非有將其轉籍為私奴的文書。否則,私下買賣,可是重罪啊。”

王衡取出青圭給的文書,往鄧四郎懷中一塞。

“得罪,得罪!這便帶郎君去。”

“慢著。”王衡手一抬,“我王某人雅興正高,讓我先看看,能不能在人堆裡,一眼認出她來。”

“好嘞,好嘞!”

鄧四郎開啟大門,裡面是一個雅緻的小院,院中有左、右二閣樓。

“左為男奴、右為女婢。大都是年初韋堅案罪人的家眷。”鄧四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