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此去放下我們所有的尊嚴

君無邪心裡有種很怪異的感覺。

有人對冰雲樓的功法做了手腳，那人是誰？

冰雲樓的功法，是在哪個時代被人做了手腳？

是一開始就被人算計了，還是在傳承中間某個時期？

暗中算計冰雲樓的那個人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結合功法修煉後出現的問題，那人應該是想控制冰雲樓，將整個冰雲樓都變成自己手中的玩物。

但漫長的歲月過去了，冰雲樓一直很平靜，除了這次，以往並沒有遇到什麼大的危機。

這就很奇怪了……

他回過神來，轉頭看到了遠處那口青銅棺槨，它很安靜地躺在那裡。

棺槨附近漂浮著一片淡淡的魂光，彷彿隨時都會散去，那是巫女娘孃的一絲真魂。

“那口青銅棺槨……”

他剛開口，葉清雪就接過了他的話題：“她沒有騙你，的確是古巫族的首領，自身生出了惡念，真魂在與惡念的爭鬥中虛弱到近乎消散。”

君無邪怔了怔，看著那虛淡的真魂之光說道：“有沒有辦法除掉惡念？”

“除掉巫女娘孃的惡念並不難，可她的真魂在漫長歲月與惡念的爭鬥中形成了特殊的共生關係。這也是惡魂沒有將她的真魂徹底抹殺之故。過些時間，我放下手裡的事情，便將她的真魂帶到鎮宇塔內，幫她慢慢恢復。等到真魂恢復到一定程度，方可強行解除共生，抹殺惡魂。”

君無邪點了點頭，有些失神地看著她戴著面具的臉。

“可還事？”

葉清雪語氣平淡，她就像是一口無波的古井，又像是一片幽寂的星空。

“沒事。”

囡囡兩個字，卡在了他的喉嚨裡，終究沒有叫出來。

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當年那個讓他心疼的小女孩，再也無法回到他的身邊了。

她和葉清雪為何會是一個人？

他多麼希望，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

那樣的話，未來有一天，他或許還能找到她，就如以前那樣拉著她的手，帶她去吃好吃的，她滿臉幸福地看著他，眼睛閃亮閃亮地對他說大哥哥最好最好了……

“嗯。”

葉清雪淡淡嗯了一聲，轉身向著鎮宇塔走去。

君無邪準備回到外界，離開之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即將進入鎮宇塔的葉清雪，道：“那個面具，我希望你能將它還給我，畢竟你不是她……”

葉清雪突然停下了腳步，就那麼站在鎮宇塔前背對著他。

她的氣息依然很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君無邪感受不到她有任何情緒，這一刻他的心裡反而輕鬆了。

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輕鬆了，但緊接著又有一種異常沉重與難受的感覺。

輕鬆的是，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真的放下了曾經的一切，那麼他也不用糾結，不用把他當做囡囡了。

她不是，她不是那個小女孩，不是他心裡的那個囡囡。

她不是囡囡……但他的囡囡卻永遠回不來了。

他不會再見到那個小不點了，永遠不會了……

“這副面具，畢竟是我戴過的物品，便是我不要了，也只會毀掉。”

她這般說著，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君無邪就看到，那面具在她的手裡慢慢變成光煙，正在快速消散。

“葉清雪！！”

君無邪衝了過去，怒火在這一剎那不可控制地燃燒了起來。

但他還是慢了。

那副面具消失了，在她的手裡，在他的眼前化為了光煙。

“你……”

他指著葉清雪的背影，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說得對，我不是她。”

她平淡說道，往前邁出一步，身體沒入了鎮宇塔。

君無邪指在空中的手緩緩收攏，緊緊握成拳，手背上佈滿了青筋。

他不知道自己在鎮宇塔前站了多久。

他的心裡像是被人生生挖出了一片空白。

他在葉清雪身上找不到囡囡的影子，對於他來說，她便不再是她。

那麼她也不再是他心裡對囡囡的那份牽掛，只有那副面具，那副面具才是！

可現在，那副面具，它沒有了，被葉清雪生生毀掉了……

一直到離開永生神殿，君無邪的心境都沒有調節過來。

而此刻，鎮宇塔內。

葉清雪佇立在浩瀚的虛空裡，青絲微微飛揚著。

她的臉上依然戴著那副青銅面具……

朱雀金色的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對之前那互相傷害的畫面深感無言。

兩個人，明明都是很穩重的性子，怎麼突然就跟孩子般衝動，還賭氣！

不過這一局，公主似乎完勝。

……

同一時間，大周誅仙劍宗山門前。

沐雨凝四人冰藍色的衣衫染著血，憤怒且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持古劍的沐雪瀾和沐雲兮。

“你們！你們難道要欺師滅祖麼？”

她面色蒼白，紅了眼眶，心裡一片冰涼。

“雪瀾，大師姐一直都很疼你，雖然那件事情我們做得有些無情，但你怎麼能對我們出手？”

沐雨舒驚怒地質問著。

“雲兮，宗門養育你，培養你，你竟然也與宗門作對，還對我們出劍，你！”

沐雨柔眼眶都氣紅了。

眼前的兩人，是她們宗門天資最好的，是她們最看重的，一個樓主，一個聖女。

可是現在，竟然都站在了她們的對立面。

她們對冰雲樓難道沒有一點感情了麼？

“是啊，你們很疼我，用逼著我殺掉自己的孩子的方式來疼我，用風災洞窟疼我，說我下賤也是疼我。那麼，我現在用劍回敬你們，有什麼問題麼？”

沐雪瀾清冷淡漠的聲音令沐雨凝她們心更涼了。

“雪瀾，看在宗門培養你多年的情分上，你就跟我們回宗門吧，救救你的那些姐妹和弟子，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他們毀掉自己的肉身，或者是成為那些人的玩物麼？”

沐雨泠含著眼淚，語氣中已經帶上了哀求之意。

“救？”沐雪瀾冷漠說道：“冰雲樓何以走到今天的地步，難道你們心裡不清楚麼？你們惹出來的禍事，憑什麼要我來為你們負責？”

“你……”沐雨凝指著她，顫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這個樣子不好麼？”沐雪瀾冷淡地說道：“境界快速提升，實力越來越強。反倒是你們，多少年了，難以寸進，難道就沒有想想原因麼？”

“雪瀾，我們不要賭氣了好不好？如果你心裡怨恨我們，我們可以給你道歉，跟我們回去好不好？”

沐雨柔勸說道。

鏘！

回應她的一片劍鳴之音。

沐雪瀾將手裡的碧淵古劍一拋，素手在虛空一劃。

那古劍錚鳴著，瞬間演化出漫天劍氣，剎那百里冰封，空氣都凝結了。

“走，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沐雲兮手持霜凝在空中一劃，霜花漫漫，大雪紛紛，徹骨的寒意籠罩了這裡。

“你們！”

沐雨凝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就走。

沐雨舒、沐雨柔、沐雨泠深深看了沐雪瀾和沐雲兮一眼，很是落寞地嘆息了一聲，跟著離開了。

等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沐雪瀾釋放的寒冰劍意剎那斂去。

碧淵古劍叮的掉在了地上，她身軀晃了晃。

“母親……”

沐雲兮急忙上前將她扶住。

“雲兮，我們今天做了欺師滅祖之事……”

她眼神複雜而痛苦。

沐雲兮輕輕搖頭：“是為了宗門的未來……”

她知道母親對宗門的感情，對四位守護者的感情。

哪怕她們曾經將她逼到了絕境，那麼對待她。

但她知道母親忘不了，她們那麼多年對她的栽培與愛護之情。

……

大周都城外，沐雨凝四人回望誅仙劍宗，就那麼靜靜看著。

“雪瀾，她對我們揮劍，她對我們揮劍……”

沐雨凝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整個人彷彿都失去了生氣。

“不怪她，是我們對不起她，寒了她的心……”

沐雨舒流下了眼淚，心裡有悔恨，當初為什麼就那麼狠心？

“自冰雲之心將她孕育而出，我們便抱著她，陪著她，看著她成長，培養她成為聖女、樓主，我們將她視為己出……”

沐雨凝哽咽，她就是接受不了沐雪瀾為了男人而背叛她們，愛之深恨之切，才那樣逼迫她。

現在想來，她覺得自己或許真的錯了。

“大師姐，我們現在怎麼辦，宗門怎麼辦？”

沐雨舒、沐雨柔、沐雨泠眼神黯淡。

“我們怎麼辦，宗門怎麼辦？”沐雨凝拭去眼角的淚水，道：“宗門不會也不能覆滅！我們必須爭取到那個小……那個混蛋的幫助！他不過是恨我們當初那樣對雪瀾，只要我們放下姿態，姿態夠低，便有可能得到他的幫助！”

“那……大師姐，我們應該怎麼求他？”

沐雨凝決然地說道：“要讓他出面救宗門，我們必須拋棄心裡所有的堅持，盡最大的努力討好他，為奴為婢在所不惜，這是宗門唯一的希望！”

“大師姐，你甘心麼？”

“事已至此，甘心與否早已不重要了……”沐雨凝悽然一笑道：“現實如此，再殘酷也得面對。宗門萬古基業，數十萬弟子的性命都系在我們身上。師妹，走吧，此去放下我們所有的尊嚴，去乞求那個男人……”

“好！”

沐雨舒、沐雨柔、沐雨泠抹去臉上的淚痕，眼神變得堅定而決絕，取出虛空符，撕裂虛空，與沐雨凝消失在了大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