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宋看著桑籍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見自家四弟和侄兒都一臉無動於衷的姿態,終是走了出來:

“父君可否聽兒臣一言。”

天君凝眉問道:

“你想說什麼?”

連宋輕淡笑道:

“兒臣認為,二哥與青丘白淺的婚事,就此作罷也不錯。”

天君眼底浮現一抹思慮,就聽連宋繼續道:

“我天族和狐族聯姻,便是為結為同盟,穩定四海八荒,現今二哥都把那小巴蛇帶回了天宮,又如此一往情深,恐怕要不了多久,狐帝便會來天宮討要一個說法。”

“如此一來,不妨換一個人來聯姻,既能繼續我們雙方心照不宣的聯盟,也保全各自的顏面。”

天君聽後,沉吟一會兒,馬上看了看楊蛟,又望了一眼殿外的夜華,不鹹不淡道:

“連宋,你倒是機敏,這麼一來,何止一舉雙得,連帶著你二哥也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連宋拱手施禮:

“父君明鑑。”

天君抬抬眼皮,喊道:

“墨蛟,還有夜華你也進來。”

此刻,桑籍見事有轉機,神情不由振奮。

天君淡道:

“夜華,想必你也聽到了你三叔的話。”

夜華平靜道:

“無所謂何人,反正今後也要有正妃,只要天君賜婚,娶了便是。”

天君目光轉向楊蛟:

“墨蛟,你呢?”

楊蛟抬眸道:

“父君既然說皇子天孫要斷情絕性,為何不斷個乾淨,絕個乾脆,不如就此宣佈,九重天宮的神仙從此清心寡慾,不準再起任何情愛之心。”

“任何神仙一旦動情,便削元神,封其血脈,貶下凡間,任其生滅。”

“從此各不相干,也算是全了那些想要朝朝暮暮,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們。”

話音剛落,殿中氣氛寂靜,在場的人,哪怕是夜華也用莫名的眼神看著楊蛟。

少頃,天君抽了抽嘴角,不禁問道:

“那我天族大業怎麼辦,今後的天君位又該怎麼傳承?”

楊蛟輕描淡寫的說道:

“東華帝君是如何做的,父君就可以如何做,況且父君又是上神之境,時間簡直不值一提。”

天君聽後,面有薄怒,道:

“墨蛟,依本君看,是我天族大業在你眼中不值一提。”

“東華帝君一人即為一族,天生地養,無父無母,以萬物為師長,以天地為洪爐,以眾生為磨礪,成四海八荒之共主,後來因為天地和平寧靜,自然能隨自己心意行事禪位,讓出共主之位。”

“可我等父子為龍族主脈,自是要為全族考慮,怎可輕易放棄天君位。”

此刻,連宋也說道:

“四弟,哪怕你如今飛昇上神,單憑一眼便能識得月之圓缺,又威震四海八荒,可人生終究還是淺薄了。”

“唯有你親身經歷了情的滋味,才能識得人生之盈虧。”

楊蛟輕嗤:

“情?”

“一見鍾情,無非是見色起意。”

“日久生情,不過是權衡利弊,甚至凡間所說的白頭到老,都只是習慣使然。”

他眸光瞥了一眼桑籍:

“就拿二哥來說,為何在青丘呆了一個月,就認定了那條小巴蛇。”

“只因在夜華降世之前,父君早有心思將他定為儲君,因此,九重天上的神仙們,誰不對他阿諛奉稱。”

“可偏偏與青丘白淺定了姻緣後,親自去拜訪她,卻吃了閉門羹。”

“二哥有生之年,幾乎沒有人敢這麼對拒他,那自小刻骨子裡的高傲,又如何能忍。”

“再加上四海八荒皆有傳言,說白淺是狐帝唯一的女兒,雖身份尊貴,但自小嬌生慣養,頑劣不堪。”

“這個時候,讓二哥感覺到溫柔體貼的小巴蛇,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切都那麼合乎常理。”

“當然,最關鍵的是,二哥對父君由來已久的不滿。”

頓時,連宋出聲制止:

“四弟,不可胡言。”

天君眼眸裡藏著別人看不懂的情緒,道:

“讓他繼續說,我倒要看看素有冷君之稱的墨蛟四殿下,對整座天宮,對自己的哥哥們,對他的父君,究竟有著怎樣的看法。”

旋即,楊蛟面無表情的繼續道:

“二哥在夜華出生前,是父君最得意的兒子。”

“沒想到夜華降世之時,七十二隻彩鳥繞樑八十一日,東方的煙霞晃了三年,如此天地同賀的異象,直接欽定為天族儲君。”

“到了如今,夜華雖然還沒有正式授太子印,但自從治理政事兩萬年以來,九重天宮,乃至於四海八荒的神仙,哪個不尊稱他為太子殿下。”

“二哥原本是九重天宮最有希望的繼位天君的皇子,驟然失寵。”

“雖然之後父君給他定了與青丘白淺的婚事,既有利於鞏固天君的地位,更好地維護四海八荒的太平,又算是對二哥心有虧欠的彌補。”

“可從夜華被定為天族儲君後,他就明白自己做得再多,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二哥自然不甘心,娶青丘白淺,屬於毫無感情的聯姻結盟,並且白淺又是嬌生慣養的帝姬,不是婚配的良人。”

“他一想到自己犧牲前途,再犧牲婚姻,最終都是為了顧全大局,那骨子裡的傲氣當然不允許他這麼做。”

“所以,他一定要娶少辛,其一她是白淺的婢女,以此來羞辱白淺,發洩心中的憤懣,不過這也算是以另一種方式向父君表達自己的不滿。”

“畢竟,父君不僅是天君,更是父親,他不但是臣子,還是兒子。”

楊蛟話音一轉:

“不過,其中最關鍵的是,生活在九重天宮內,那看似是尊貴無比的皇子身份,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和禁錮。”

“又要與白淺成婚,固然能鞏固自己的權勢,但這輩子恐怕就被這些徹底捆綁起來。”

“一方面,二哥得罪不起父君,另一方面,對青丘也絕不敢輕易冒犯。”

“可要是娶了那條小巴蛇,最多不過被貶在凡間做一方水君。”

“再加上遠離九重天宮,在自己的地盤上隨心所欲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和所愛的人在一起,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楊蛟說話之間,又看向連宋,直接看的他頭皮發麻:

“三哥便是明白這一切,成為了現今四海八荒中有名的花花公子。”

“或許在他看來,像夜華一樣成為了儲君,將來接任天君又能如何。”

“親眼見到父君對夜華的嚴苛教導,導致他自小連自己的真情實感都不敢表達出來,永遠只能藏在心裡。”

“如此,他更加知道當天君就是活受罪。”

“所以,寧願被人誤會自己跟女人的糾纏不清,也從來不辯解,就是要毀掉自己的形象。”

“畢竟,像他這樣沾花惹草,風流無情的花花公子,父君需要人聯姻的時候,才不會想到他。”

“父君需要繼承人的時候,更不會惦記他,這麼一來,才是真正的逍遙快活。”

“不然,昔年降生在暉耀海底,甫一墜地,就令父君頭疼多日的四海水患,一朝之內便得平息的天宮三殿下,怎麼到現在還是區區一個水神。”

“要知道三哥可是天生就激發出血脈神性中的四海之力,且威能堪稱我天族之最。”

這麼一番鞭辟入裡的話,殿中幾人看楊蛟的目光是變了又變。

萬萬沒想到,天宮鼎鼎有名,向來惜字如金的四殿下墨蛟,不僅有口若懸河的口才,更有識人之稟賦。

桑籍和連宋也是沒料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最小的弟弟,看得一清二楚。

在夜華心中,他這四叔,除了有一副舍道之外,再無他物的心性,就只剩下去凡間懲惡揚善的愛好。

對天宮內的所有事情,皆無任何興趣,卻是沒發現就算如此,也能對天宮的人,亦或者對天下事洞若觀火。

此刻,唯有天君有一種重新認識自己兒子們的心理。

好一會兒,他眸光不定,連問道:

“既然你都說了這麼多,怎麼不說說自己?還有你到底願不願娶青丘白淺?”

楊蛟眼眸低垂:

“我自始至終就是想看一看上神之上,究竟是怎樣的風景,至於娶妻之事。”

“不過紅粉骷髏,看透就提不起心思了。”

天君追問道:

“若本君一定要賜婚呢?”

楊蛟像是想到什麼,眉宇舒展:

“夜華是父君定下的儲君,唯有他與青丘聯姻,今後一人為天君,一人為天后,天族和狐族的聯盟才能牢不可破。”

天君臉上不經意間留下一抹淡笑,道:

“好了,你等都下去吧。”

“桑籍,之後狐帝來天宮,你若能得到他的原諒,成全你又何妨。”

桑籍大喜:

“謝父君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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