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南下的第一站,是鎮江。

在得知東京城被攻破,趙桓出逃,不知所蹤後,宋徽宗在蔡京與童貫以及一眾南方官員的擁護下,成功復辟。

再度成為大宋皇帝的趙佶,任童貫為樞密使,統管樞密院。

蔡京為宰相,總領門下、中書、尚書三省之事。

話說蔡京這會兒都八十歲了,走路顫顫巍巍,說話大喘氣,隨時都會嗝屁,但趙佶還是選擇任用蔡京。

沒別的,就因為蔡京有著豐富的撈錢經驗,且是個絕佳的背黑鍋之人。

君臣兩合作了這麼些年,默契十足,用起來也舒心。

他此次南下雖搬空了內帑,可這點錢哪裡夠他揮霍?

到了南方,皇宮要不要修?

艮嶽要不要建?

美人要不要選?

這些可都要用到錢!

原先被罷官的朱勔,也重新被啟用,一眾南方官員也紛紛升官,皆大歡喜。

趙楷終於得償所願,被冊封為太子。

結果,還沒等一眾君臣開心幾天,駐紮在淮陽軍的吳玠便開始揮軍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宋徽宗覺得鎮江不安全,又跑到了江寧府(南京市)。

眼見吳玠打到了揚州,趙佶又覺得江寧也不太安全。

正準備繼續跑路時,吳玠突然休兵了,退守高郵。

同時,襄陽那邊宗澤也傳來訊息,說青州軍退兵了。

趙佶敏銳的察覺到了韓楨的意圖,但又不太確定,因此召叢集臣議事。

江寧府曾經闊過,隋朝之前,六朝在此建都,輝煌至極,號稱南方的明珠。

結果到了隋朝,楊堅一統南北後,一把大火將建康城池宮殿燒了個乾淨,偌大的宮城,變成了荒地。

一直到唐時,才逐漸恢復些生氣。

到了五代十國,南唐李家定都江寧,經過百餘年的發展,總算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興盛。

而原本南唐的皇宮,此刻經過重新修繕後,成了趙佶的住所。

清暉殿內。

蔡京坐在軟榻之上,身旁有兩名宮女伺候著。

他眼睛徹底不行了,白日都看不太清東西,耳朵也不行了,需得有人在耳邊大聲轉告才行。

蔡京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陛下,韓楨而今暫時退兵,恐怕是軍中糧草、火器短缺,只是緩兵之計,待重振旗鼓後,定會繼續揮兵南下,陛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聞言,吳樞立刻上奏道:“不如遷都杭州。”

他本是嘉興知縣,得知太上皇南逃後,立刻蒐羅了一大批奇珍異寶,趕往鎮江接駕。

宋徽宗大喜,任命其為太常少卿,一步登天。

“不妥!”

吳樞話音剛落,便被黃潛善打斷,駁斥道:“杭州靠海,山東水師可從海上長驅直入。微臣覺得,應當遷都福建。”

“福建乃蠻夷之地,只泉州繁榮一些,不如荊湖,位居南方腹地……”

“一派胡言,福建多名士,怎就是蠻夷之地了?蔡相公便是仙遊人,難不成蔡相公也是蠻夷?”

看著殿下一眾朝臣為了遷都之事吵得不可開交,趙佶心頭冷笑。

這些臣子的心思,他豈能不知。

不過各自有小心思才是對的,唯有如此,朝堂之上才不會是鐵板一塊,他可操控的空間也就越大。

所謂帝王之術,本質上就是對人心的操控。

如果大臣上下一心,那皇帝就成了傀儡。

蔡京為何能數度為相?

為了幫他斂財之外,還有充當攪屎棍的效果,負責把朝堂的水攪渾。

片刻後,趙佶才不慌不忙的開口:“遷都之事另議。”

聞言,殿下一眾吵得面紅耳赤的朝臣們,頓時偃旗息鼓。

趙佶將目光投向童貫:“韓楨休兵之事,童愛卿如何看?”

如今,已沒人再稱呼韓楨為韓賊了。

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拳打金人,腳踢趙宋,佔了河北兩路與京畿後,大勢已成。

距離天下五分,只差韓楨登基稱帝了。

童貫沉吟道:“數日前揚州一戰,韓楨弱點暴露無遺,南方氣候溼潤,且水網眾多,不利於火器火炮發揮威力,韓楨麾下俱都是北人,不通水戰,又無內陸水師可用。靠著長江天險,想打到南方並不容易。”

“老臣覺得,劃江分治的可能性很大。”

趙佶點了點頭,他心裡也是這般想法。

蔡京提議道:“陛下不如派遣使節,去一趟汴京,試探一番。”

“可。”

趙佶又問:“諸位愛卿可有使節人選?”

一時間,大殿內鴉雀無聲。

誰都不願去汴京,那地方對他們來說,如今就是龍潭虎穴。

童貫沉吟道:“老臣倒是有一人選。”

“誰?”

趙佶問道。

童貫答道:“秦檜!”

“秦檜?”

趙佶面露疑惑,腦中思索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任何印象。

童貫解釋道:“陛下,此人是政和五年進士,宣和五年又中詞學兼茂科,任太學學正,文采了得。”

他推薦秦檜,是出於私心。

秦檜的妻子王氏,祖父是大名鼎鼎的三旨相公王珪,同時也是童貫的乾女兒。

論起來,秦檜乃是他的乾女婿。

趙佶南逃之後,東京城一些高官勳貴眼瞅風頭不對,也跟著一起逃到南方,其中就包括王家。

經童貫這麼一提醒,趙佶恍然道:“朕有些印象了,此子文采風流,寫得一手好字。宣他入殿!”

“微臣見過陛下。”

不多時,秦檜便來了。

見他氣宇軒昂,英姿不凡,趙佶不由心生好感。

又當眾考校了一番學問,秦檜都對答如流,並引經據典,這讓趙佶更加喜愛了,笑道:“此番出使汴京,就交予愛卿後,若能達成和談,朕不吝賞賜!”

秦檜意氣風發,朗聲道:“微臣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十里秦淮。

河畔兩旁商鋪林立,富賈雲集。

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中,畫舫凌波,好一派紙醉金迷的繁華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一條雕龍畫鳳的寶船。

寶船長二十丈,其上共有五層,雕樑畫棟,綵帶飄揚,陣陣絲竹聲自船艙中飄出。

頂樓船艙之中,趙楷正在宴請一眾勳貴官員子弟,其中還有不少南方巨賈。

一名容貌俏麗的女子,正自彈自唱。

歌聲婉轉,餘音繞樑。

一曲終了,有人問道:“太子殿下覺得此女如何?”

此人姓黃,與黃潛善沾親帶故,經營著織造生意,家資頗豐。

若換成以往,這樣的商賈,連見他一面的資格都沒有。

但今非昔比了,他老子缺錢,他更缺錢。

作為太子,開了東宮府,開銷自然也就更大了。

趙楷語氣倨傲地點評道:“比之汴京的蘇大家,差遠了。”

黃員外附和道:“太子殿下說的是,江寧如何能與汴京相提並論。”

趙楷話音一轉:“不過倒也別有一番江南水鄉的風情。”

聞言,黃員外心頭一喜,立馬說道:“聽聞太子殿下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不如讓她留在太子殿下身邊,多多學習。”

趙楷勉為其難道:“也罷,本殿下就指點一番。”

“綰綰多謝太子殿下。”

那女子端起一杯酒,盈盈拜倒在趙構腳下,微微仰起小臉,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滿懷感激。

薄紗下一抹耀眼的白皙,看的趙楷心頭一陣火氣。

一場宴會,直到傍晚才結束。

趙楷醉醺醺的坐上馬車,回到東宮之中。

喝了一杯醒酒茶,趙楷喚來屬官問道:“趙桓可有下落?”

屬官搖搖頭:“並無,汴京那邊傳來訊息,只說逃出了城,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

趙楷面色陰沉的問道:“韓楨可派人追捕?”

大哥也真是的,逃甚逃,死在韓楨手裡對大家都好,非要逃出來添亂。

“沒有。”

屬官答道。

沉思了片刻,趙楷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壓低聲音道:“派人搜查,死要見屍!”

屬官下意識的問道:“那活著呢?”

“嗯?”

趙楷冷冷看了他一眼。

見狀,屬官哆嗦了一下,立刻醒悟過來,趕忙說道:“太子殿下請放心,下官必定找到先皇的屍骸!”

“去罷。”

趙楷這才展露出笑容。

只要大哥不回來,等父皇百年之後,這皇位便會穩穩的傳到自己手中。

……

……

儘管韓楨已經下令解除了軍管,但東京城卻並未如預期中那樣,恢復往日的生機與繁華。

大街小巷中,雖也有小商小販。

東西瓦市子,也有商鋪開業了。

可相比起以往,還是太少了,街道冷清,百業凋零。

何慄親自約談了城中一批商賈,讓他們放心大膽的開啟門做生意,效果卻微乎其微。

為此,何慄愁得嘴上都起了泡。

趙鼎主動提議道:“何府尹,下官有一計,或許可行。”

何慄忙問道:“元鎮有何計策,快快說來!”

趙鼎遲疑道:“此事說來容易,不過需要陛下配合。”

“走,隨本官入宮面聖。”

何慄也不廢話,當即拉著趙鼎去了皇城。

“見過陛下。”

一路來到垂拱殿,何慄與趙鼎躬身行禮。

韓楨停下手中毛筆,目光落在趙鼎身上,笑問道:“這位是?”

“陛下,微臣名趙鼎,現任開封府通判。”

趙鼎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

趙鼎啊!

韓楨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這位可是南宋名臣,中興賢相,對金人主張邊打邊談的策略,屬於少有的理性派。

不過自打從金國留學歸來的秦檜上位後,便處處打壓排擠,趙鼎的官職也是一貶再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