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的該說的,柏騫承都自認為說得差不多了。

他扭頭壓下了眼底的複雜,說:“今年五月,宮中為會皇上舉辦萬壽節,屆時便會有人請旨讓王府側太妃之子襲爵,若真讓側太妃之子襲爵了,這世間,當真就再也沒有你的活路了。”

兵權被繳王位被奪。

到了那時候,莫清曄面對的追殺會是比現在更加明目張膽的無數倍。

似乎是無話可說了,柏騫承深深地看了莫清曄緊繃的側臉一眼,轉身走進了黑暗中。

莫清曄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雙腿發麻天際亮起了一絲魚肚白,他才面無表情地轉身一躍,朝著客棧的方向趕了過去。

客棧裡,鍾璃依舊睡得很沉。

莫清曄靜靜地注視著她看了很久,等身上的涼氣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悄悄地上床擁住了她。

鍾璃半夢半醒間趕緊有人抱住了自己,條件反射似的伸手拍了拍莫清曄的後背。

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乖乖睡覺。”

莫清曄無聲地咬緊了唇,抱著鍾璃的手頓時更緊了一些。

阿璃,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早上晨起,鍾璃就發現了莫清曄臉上的睏倦。

她忍不住皺眉,伸手摸了一下莫清曄的腦門,確定溫度正常後才輕輕地問:“昨晚沒睡好?”

莫清曄苦著臉搖頭,耍賴似的將腦袋擠進了鍾璃的懷裡拱了拱,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做噩夢了。”

鍾璃詫異:“夢見什麼了?”

莫清曄的聲音聽起來頓時就更悶了。

“夢見阿璃不要我了。”

鍾璃沒想到是這個,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她深知莫清曄的性子得順毛擼,安撫似的輕聲說:“傻子,我怎麼會不要你?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莫清曄確認似的抬頭看著鍾璃,無比認真地問:“阿璃真不會不要我?”

鍾璃好笑地搖頭。

“當然不會,別瞎想。”

莫清曄勉強牽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確認似的說:“阿璃這是答應一直跟我在一起了嗎?”

鍾璃下意識地覺得他這話問得有毛病。

可對上莫清曄眼巴巴還透著小緊張的目光,她沒來得及多想就點了點頭。

她當然不會不要這小傻子。

莫清曄懂吃不懂做,人又傻氣,她若是不要他,小傻子怎麼活?

莫清曄見她點頭了,樂得跟什麼似的,去城郊醫館的時候都還在一個勁地傻樂,不住地說阿璃答應我了。

鍾璃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答應他什麼了。

看他自娛自樂挺開心的,搖頭失笑之下不再多想。

城郊醫館的位置是白朮走之前自己給鍾璃的,雖然距離遠了一些,卻很好找。

順著出城的路一直往前走,大路盡頭的旁邊竹林裡便是。

中午的時候到了醫館,鍾璃將馬車趕到路邊停穩,拉著莫清曄走了進去。

醫館在竹林深處。

順著小路走進去,便能看到一棟竹樓。

竹樓正中央掛著一塊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懸壺濟世幾個字。

門口還有正在整理藥材的藥童。

見鍾璃和莫清曄走過來,藥童笑著說:“二位是來看病的?”

鍾璃笑著點頭。

“正是,還煩請您跟白先生通報一聲,就說是莫家村故人來訪,望白先生能出面一敘。”

藥童聽鍾璃說是來找白朮的,忍不住微微一愣。

他不太好意思地說:“白先生平日不接診,你們若是來找白先生的,只怕今日是見不著的。”

看鐘璃微微皺眉,他又說:“堂中尚有一名大夫,他今日接診,二位若是不介意,不如就先請孫大夫看看可好?”

鍾璃正遲疑要不要將白朮留下的玉佩拿出來的時候,竹樓中走出了一個青衣小廝。

那小廝見著鍾璃驚訝地啊了一聲,看看鐘璃又看看莫清曄,神色瞬間變得古怪了起來。

“莫夫人,您二位怎會在此?”

鍾璃遲疑片刻認出了這小斯就是之前跟著白朮去莫家村的那個,忍不住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得知鍾璃是帶著莫清曄來找白朮複診的,小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都不敢看莫清曄的表情,逃似地說:“先生此刻就在樓中,夫人稍等,我這就去跟先生通報。”

鍾璃含笑點頭。

“有勞。”

小斯跑了進去,眨眼的功夫就又跑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對著鍾璃和莫清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二位請往裡走,先生在裡等候。”

鍾璃怕莫清曄不情願會想跑,一路上都緊緊地拉著莫清曄的手不放。

莫清曄樂得在人前與鍾璃親近,樂呵呵地任由著鍾璃牽著自己往裡走。

竹樓中堂裡,白朮見人影靠近就忍不住站了起來。

可當看清鍾璃和莫清曄緊牽的手的瞬間,眼底又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晦暗。

不過他的這絲異樣情緒掩飾得很好,除了一直盯著他的莫清曄外,沒有其他人發現不對。

莫清曄似嘲似諷地勾了勾唇,緩緩收回了自己落在白朮身上的目光。

鍾璃並未意識到白朮和莫清曄之間無聲的交鋒。

白朮神情也看不出異樣,微笑著對著鍾璃稍稍拱手。

“一別再見,夫人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上許多,想來身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

鍾璃想著自己喝下去的那些藥湯就忍不住苦笑,說:“多虧了白先生的方子。”

短暫的寒暄過後,三人分別落座。

鍾璃也跟白朮說清了自己的來意。

在醫者面前,鍾璃的原則一概是絕不說謊。

她將莫清曄的情況都仔細說了一遍,還著重強調了一下莫清曄偶爾的情緒波動和變化。

說完,她的眉眼間不禁多了一絲愁緒。

“他恍惚間似乎能想起一些什麼,可不知是藥物影響還是病情變複雜了,情緒波動時的變化頗大,我實在放心不下,就想著再麻煩白先生一遭,勞您給他看看。”

白朮聞言眼裡光暗沉浮,看向莫清曄時,卻讀懂了他眼中無聲的警告。

他讓莫清曄吃的藥,是調理體內暗傷的,對神志並無影響。

莫清曄之所以會出現明顯的性格轉變和情緒波動,跟藥物絕無干系。

唯一能說得通的,便是莫清曄藉著藥物的名頭,開始逐漸向鍾璃顯露自己的真實本性。

白朮眨眼間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忍不住輕聲一笑。

京城風雲變幻他也聽說了一些。

這位位高權重至關重要,自然不能再在此處裝瘋賣傻,困擾其身的瘋病,大概也到了痊癒的時候了。

白朮示意莫清曄將手伸出來。

“既然如此,我便再給他看看。”

莫清曄難得的老實,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白朮的神情本很閒適。

畢竟在他看來,莫清曄本來就沒病,所謂的變化也大概是他自己裝出來的。

可仔細診脈後,白朮的神情卻逐漸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