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棘手。

尤其是第三件事,說完後,李熙死死盯著趙傳薪想從他臉上找到些“畏難”的情緒。

然而,趙傳薪擺擺手:“就這點屁事兒?用得著說的那麼鄭重嗎?”

“啊這……”

李熙搞不懂,趙傳薪是吹牛逼,還是真的勝券在握?

他希望是後者。

趙傳薪見他說完了,便挺胸凸肚負手而立:“小李啊,你這人沒啥志向,真的,這不是我埋汰你。”

一句“小李”給李熙叫的麻麻的。

他頻繁的眨巴著小眼睛:“趙先生這是何意?”

“你殺李完用,解心頭之恨,這沒問題。伱殺伊藤博文,也沒問題。但是殺了伊藤博文,還會有兒子博文、孫子博文、重孫子博文過來。你真正該考慮的,是怎麼推翻日本人的控制。”

李熙哪裡不明白這個道理,他苦笑道:“趙先生,你想的太簡單了。如果能趕走日本人,朕,我還會在這裡像個受氣包一樣,在夾縫裡生存嗎?”

至少趙傳薪是知道歷史走向的。

他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李熙:“你怕是還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伊藤博文和長谷川好道,已經在計劃和李完用簽訂《第三次日韓協約》。協約內容的第一條,便是要解散你們韓國的軍隊。”

李熙聽了面色大變:“不可能,他們怎麼敢……”

話沒說完,便悚然而驚。

他覺得,趙傳薪說的或許是真的。

長久以來,他這個皇帝一步步退讓,日本的野心卻在不停的膨脹。

權力被一步步架空,到現在被蠶食的就剩下兩方面了:一個是立法權,一個是軍隊。

趙傳薪的話讓他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這可怎麼辦是好……”

趙傳薪冷笑:“怎麼辦是好?刀架脖子上了,再不反抗就晚了。”

他的話,完全是戳傻狗上牆。

李熙被剝奪了所有權力不假,但他卻沒有失去富貴。

若真的像趙傳薪說的那樣來個絕地反擊。

能成一切都好,不成的話,不但富貴保不住,或許連小命都得丟了。

可他死不死的關趙傳薪什麼事?

李熙很猶豫。

刺殺李完用,那沒的說。

刺殺伊藤博文,完全可以推到趙傳薪私人行為上。

因為趙傳薪本來就和日本人有嫌隙,雙方彼此敵對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要讓他李熙親自拎刀子上陣,那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趙傳薪看他那慫樣,大致猜到了他內心的忌憚。

於是層層加碼說:“不如這樣。你找個人,這個人必須有點帶兵的本事,卻名不出閭里。你再出錢。人和錢都交給我,我調教一二,然後讓他們組建個義軍,抵抗日本暴政。”

“這……”李熙依然猶豫,因為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再議,趙先生只需將前面三件事做好即可。”

這都不敢,那趙傳薪就不再勸說了。

他還有個後招,只是需要等待時機。

“對了,我還有件事,需要你來辦呢。”

李熙懵逼。

朕都出錢了,怎麼還得幫你辦事?

趙傳薪樂呵呵道:“我這人吧,好讀書,也喜歡繪畫。聽說你們舊朝鮮地圖畫的精妙絕倫,你把這些地圖通通打包給我,我帶回去慢慢臨摹學習。”

“……”

狗屁的精妙絕倫!

李熙腦筋轉動,很快就想明白了。

趙傳薪帶領的背水軍在間島區域,和日本人扯皮已經有一陣子了。

他要地圖,肯定是尋找間島屬於清廷的證據。

這也讓李熙猶豫。

他也很想要間島。

棒子不要臉的越界墾殖,甚至侵佔中原土地的事蹟,古已有之。

不要臉是代代相傳的。

見他猶豫,趙傳薪大略猜到了他的想法,眼中露出殺機:“小李啊,你莫不是都自身難保了,還要惦記間島?實話告訴你,若你敢打間島的主意,趙某在此發誓,一定會扒了你的皮做成鼓,讓人日夜不停的敲,好警示你的後代,提醒他們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

我曹……

這般兇殘嗎?

看到趙傳薪毫不掩飾的殺意,李熙趕忙搖頭:“不敢不敢,間島本就屬於中原。地圖我會給的。”

趙傳薪這才收斂殺意。

李熙又說:“之前李完用拿走了幾張地圖,不過好在都有副本。咱們先去取地圖,然後帶趙先生去內帑取錢。”

聽到了錢,趙傳薪立馬換上了笑臉,客氣道:“小李先請,畢竟你是皇帝。”

李熙:“……”

這時候想起我是皇帝了?

兩人出了門。

李相卨和鍋島伊都子正在談話。

鍋島伊都子並不擅長威脅別人,只能暗戳戳的告訴李相卨自己是被脅迫的。

既有解釋為何深更半夜卻和別的男子獨處的意思,也有向李相卨求助幫她脫困的意願。

但李相卨只是裝傻充愣,顧左右而言他。

反正不關我的事,也不會出去嚼舌頭,你們之間的任何齷齪雨我無瓜。

鍋島伊都子無奈了。

自小出生在義大利的她,和大多日本人都不同。

沒學會日本人的卑鄙和得寸進尺。

趙傳薪出來後,說:“聊得挺開心唄?”

李相卨還道趙傳薪和這位王妃有什麼不得不說的秘密,以為趙傳薪這是在質問。

趕忙澄清:“沒有的事,我和王妃清清白白……”

趙傳薪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想給梨本宮戴綠帽子嗎?”

“你可不要汙衊人。”李相卨嚇了一跳。

這比被趙傳薪誤會還要嚴重。

鍋島伊都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趙先生,不要胡說八道了。”

李熙的目光在趙傳薪和鍋島伊都子之間逡巡,半晌忽然道:“鍋島小姐,有件事我本不應當多言的。但又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旁邊,趙傳薪心裡冷笑,要是李熙敢這樣跟他既當又立的欲言又止,保準給他甩兩個大臂兜!

可鍋島伊都子畢竟脾氣好,點點頭道:“還請明言。”

李熙說:“據我的侍衛來報,日本人當時不知你們離開,直接向趙先生所在的房間開炮了。後來他們上去,在你們的房間內,沒找到你們的屍體才知道你們已經逃走。”

趙傳薪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陛下,當真是不放過任何給小日本添堵的機會。

挑撥離間,那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鍋島伊都子聞言後臉色有些蒼白。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梨本宮守正沒有攔著日軍開炮,已經將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趙傳薪眼珠子轉了轉,非常“配合”的上前,拉住了鍋島伊都子的小手:“姐姐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麼?”

老子當不成舔狗,但是老子會演舔狗。

呵呵,既然你李熙會挑撥離間,那俺老趙自然也不差趁虛而入的手段。

我老趙可是職業曹操,專門給小日本戴綠帽。

李相卨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位可是日本的王妃。

趙傳薪就這樣扯著她的小手了?

連李熙都有些傻眼了。

趙傳薪眨眨眼:“愣著幹啥,去書房拿地圖啊?”

李熙:“哦,對對,看我這一天,眼神不好,什麼都看不見不說,連記性也不行了。”

話都被李熙說了,李相卨張張嘴,沒能放出一個屁來。

鍋島伊都子心神失守,等趙傳薪拉扯她到書房,才猛然間驚醒,急忙將手抽了回去。

之前趙傳薪佔便宜是私下裡進行,他總是有冠冕堂皇的藉口進行推搪。

可現在有外人,怎好讓他這樣拉著呢?

趙傳薪正好空出手,去翻看李熙遞來的地圖。

翻了幾個後,終於看見了《大東輿地圖》。

粗略的看了看,間島區域果然毫無爭議,向來都屬於中原大地的一部分。

他滿意點點頭:“小李,這些地圖我就全部帶走了。你也別擔心,回頭我會讓人抄了副本,剩下的給你送回來。”

李熙還能說什麼?

接下來去內帑,就不好讓鍋島伊都子和李相卨跟著了。

李相卨指著地上昏迷過去的侍衛問:“陛下,他怎麼辦?”

李熙擺擺手:“下去找人將他悄悄抬走醫治,千萬不要驚動他人。”

皇家內帑,和趙傳薪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絕非那種惡龍寶藏般堆積如山。

麒麟祥雲鏤雕的博古架上,碼放著在冊的土地文書。

趙傳薪隨手翻閱了數本,然後便被震驚到了。

這裡不但有半島的土地別業,就連在日本都有諸如“樂壽園”和“滄浪閣”這種別墅庭院和宮殿。

所有的加起來,絕對不下於500公頃的土地。

李熙見他盯著那些土地冊子看,臉色有些發黑的說:“趙先生,我是讓你拿這裡的金銀珠寶或者珍玩,你隨身能攜帶的量而已。這些冊子可不能讓你帶走。”

笑話,若是讓趙傳薪將這些別業的冊子打包,對他趙傳薪來說倒是不佔地方,但李熙損失的可就大了。

趙傳薪不屑道:“小李啊,看你那小氣樣,我趙傳薪是那種人嗎?不過我看你房子太多了,不如把神戶的這間宮殿,交給我打理吧。我勉為其難的幫你照看個幾十年,到時候再還給你。”

“……”

李熙心疼的臉頰肌肉顫動不已。

“那那那,那就這一間,不能加了。”

“沒問題,我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知道嗎?”

“……”

趙傳薪樂呵呵的將冊子揣進兜裡,繼續向前走。

在雕刻螭龍紋的架子上,立著一個有著高腳的碗。

趙傳薪其實是很喜歡藝術品的,但以前他的實力,不允許他擁有時間超過百五十年的古玩。

所以,他有時候會淘一些國外的小玩意兒把玩。

國內的淘不起。

見了這個碗,他毫不遲疑的上前將之端起。

李熙有些後悔了,他忙說:“趙先生,這碗其實,其實,其實上面寫了我的名字的。”

這碗實在是他的心頭好。

趙傳薪仔細端詳,見這碗繪有五彩瓔珞,其彩之詭奇,其繪技之偉麗,實屬罕見。

舉高了看,見碗底寫著“大明嘉靖年制”幾個大字。

在原有的字上面,竟然被人畫蛇添足的印上了“大韓光武年”的字樣。

光武就是韓國現在的年號。

以前都是和中原同年號的,但既然玩獨立了,就必須有自己的年號。

趙傳薪見此,便忍不住抱怨數落李熙:“小李啊,不是我說你。你憑什麼在我的碗上,印上你的年號?”

李熙直接就懵逼了。

什麼叫你的碗?

他從來沒遇見過趙傳薪這種人。

“啊這,這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我的碗。”趙傳薪打斷他的話,然後非常不滿的說。“但我沒發現小李你臉皮這般厚,印什麼年號。咦,等等,好像能蹭掉。”

原來,後印上去的,只是浮皮一層印記,手指頭蹭了兩下就沒了。

趙傳薪這才念頭通達:“好了,多謝你幫我保管這麼多年,現在我取走好了,不麻煩你了。”

李熙其實心存僥倖,以為趙傳薪不過粗鄙武夫,根本不懂珍玩,來了肯定一頭扎進金銀珠寶中。

誰料這人扮豬吃虎,眼睛賊尖,幾乎是第一時間將最好的東西先收入囊中。

李熙的心頭在滴血。

趙傳薪懷抱著碗,繼續向前。

什麼《妙法蓮華經卷》,什麼青銅如來立像,什麼觀世音菩薩坐像等等,看著都挺好的。

當然,都比不得趙傳薪懷裡的五彩瓔珞高腳碗。

旁人只道日本佔領韓國後,將他們的寶貝都捲走了。

實際上並非如此。

李氏一直都活的好好地。

裡面的金銀區果然晃眼,趙傳薪向前走,手指頭尖兒在那些銀元寶上劃過。

若其他凡夫俗子見了此間寶貝,肯定會迷了眼。

可李熙發現,趙傳薪神色清明,有種見慣不慣的韻味在裡面。

這就奇了。

難道說他見過?

趙傳薪可不是見過咋地,沒改制之前的銀行,儲備金都是足足的。

他提款的時候,金銀也是堆積如山。

可惜那些狗東西不當人子,太湖強盜去一趟竟然只搶四萬塊,讓趙傳薪連光顧的興致都沒了。

他隨手撿了兩個金元寶,就說:“小李,就這樣吧,咱們走。”

雖然心愛的寶貝被奪了,可李熙已經做好繼續大出血的準備。

然而,就這?

他狐疑了看了一眼趙傳薪。

趙傳薪也看向了他,樂呵呵的說:“小李,是不是出了這個門,咱們之間便買定離手了?”

買定離手很難聽。

但李熙卻是歡快的點頭:“對對,出這個門便買定離手。”

“那行,那咱們走。小李,你先請!”

見趙傳薪是真的“見好就收”,李熙長舒一口氣:“好,好,咱們出去。”

趙傳薪心裡樂開了花。

他在後面一路走過,甭管是金銀,還是博古架上的珠寶珍奇,便少了一大片。

當然,前頭的李熙沒看見。

等出了門後,李熙迅速的將大門給關上。

第一時間將內帑庫門鎖好。

好像後面有狗攆一樣。

擦擦額頭冷汗——好險。

以後再也不能做這種承諾了,會嚇死人的。

等他一回頭,見趙傳薪手裡的碗沒了。

驚奇道:“趙先生,你的碗呢?”

趙傳薪瞪大眼睛:“咦?對呀,是不是落在裡面了?要不然,咱們開啟庫門再去拿吧。”

李熙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咱們說好的,買定離手了。趙先生,這是說好的,做人要有信譽。”

只見趙傳薪滿臉懊惱:“哎,是啊,買定離手了。你是皇帝,我是戰神。我們都是那種一言九鼎的人。誰若是反悔,都丟不起那個人。誰反悔,誰就是孫子。你說對麼?”

李熙一愣。

我曹!

咋感覺不太對勁呢?

他乾笑道:“趙先生,言過了。”

“不!”趙傳薪滿臉嚴肅。“小李,我就問你,大丈夫是不是要一言九鼎?”

“對。”

“那麼,誰反悔誰就是孫子,你就告訴我,對,還是不對?”

“額……對!”

“好了,沒事了,我們走吧。”

李熙心頭莫名的有點發毛。

不知怎地,突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等回去找到鍋島伊都子和李相卨。

趙傳薪看看錶:“小李,天色不早了,你給安排一下住宿吧。”

李熙猶豫道:“趙先生,實不相瞞,沒地方可住啊。”

其實他不想讓趙傳薪留宿。

偌大的皇宮,地方還是有的。

但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他收留趙傳薪,那事情就糟糕了。

還是讓災星趙傳薪和鍋島伊都子這個燙手山芋,趁著天黑趕緊離開為妙。

趙傳薪一聽就不高興了:“咋地,這點小事你都不能安排嗎?是不是看不起我?小李你不給面子是吧?”

李相卨在旁咳嗽一聲:“陛下,不若就收留趙先生一晚吧。”

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留一晚上能咋地?

“趙先生,實不相瞞,咸寧殿真的沒有空餘房間了。”

咸寧殿是李熙的寢宮,皇后也住在那裡。

但是他話鋒一轉:“在靜觀軒倒是有個休息室,鍋島小姐可以住在那裡。至於趙先生,可以和我的侍衛湊合一晚上,我的侍衛都可以信得過,不會出去亂傳。”

趙傳薪一聽就炸了:“什麼?和侍衛湊合?趙某長這麼大,從來不和男人共處一室。既然就剩下一間,那我和王妃一起去住好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3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