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準尷尬的笑了笑:“此次領了上命來澳,來的匆忙,本……李某沒準備禮物,還望趙先生海涵。”

他有點不敢在趙傳薪面前拿喬。

趙傳薪放下書,滿臉都是大度:“哎呀,說這些做什麼,我不是那種在乎這些小節的人。”

李準迷了。

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根本號不住脈的人,屬實有些難以招架。

他強打精神:“趙先生,此次張總督派李某來,是為了葡萄牙新來的澳督羅沙達,和葡萄牙公使白郎古,希望趙先生留他們一命。”

“咦?羅沙達這個名字好熟悉,那個誰,你記不記得?”趙傳薪問旁邊的裁決團成員。

他撓撓頭:“掌門,要不是天冷,羅沙達的墳頭草快長出來了。”

李準心頭一驚:“什麼?羅沙達已死?”

這對清廷而言,可不是利好訊息。

趙傳薪卻道:“對了,那個什麼白郎古,我依稀有些印象,那人長的很怪,缺個鼻子是吧?”

“……”李準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那鼻子不是你割的麼?他苦笑:“若羅沙達已死,那白郎古可還健在?”

趙傳薪朝旁努努嘴:“還不快去找找白郎古,真是的,這人沒了鼻子但還有嘴,或許就喜歡亂傳老婆舌。”

不愧是李之桃帶出來的人,就是彪,那裁決團成員身體一震:“是,掌門,我這就去弄死那個白郎古。”

李準嚇了一跳,猛地坐起:“萬萬不可。”

趙傳薪也說:“這叫什麼話,是以禮相待,咱們裁決團堅決以德服人。”

“對對,掌門,我將用德好好的服他。”

李準得知羅沙達死了後,變得神思不屬。

他趙傳薪可以不計後果,但朝廷卻要想辦法抵擋葡萄牙的怒火。

對廣東水師而言,哪怕葡萄牙落魄了,畢竟也是靠海上起家的駱駝,瘦死了也比馬大。

趙傳薪說:“還有事麼?”

李準嘆口氣:“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內憂外患,鎮南關的叛亂,至今還未結束。下次趙先生有所行動,還請提前打個招呼。”

聽到鎮南關,趙傳薪心裡一動,卻沒有立即問。

他說:“打招呼,你們敢招惹列強?看看慈禧那一死出,都快慫的裂紋了。”

都說趙傳薪很瘋狂,現在李準才知道有多狂。

直接開噴老佛爺,毫不忌諱。

換以前這都是誅九族的罪。

要說李准此人,歷史上也是鼎鼎大名,以孫公武為核心的起義軍,屢屢栽到他手裡。

甚至有人說李準就是起義剋星。

可後來他與張鳴岐等人的矛盾深化,也漸覺清廷行將就木,義無反顧的投靠了孫公武。

歷史上對此人褒貶不一,可總的來說,他在其位謀其職,也算盡職盡責。日本人強佔東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事情,就是他發現的。

李準也不像其他清廷的官兒那樣,做什麼事都得過且過。

發現日本的勾當後,他很強硬的親自帶著戰艦登島,升起大清的黃龍旗,鳴炮,把島上日本商人嚇的夠嗆。

最後明確了國土範圍,沒讓日本人得手。

聽了趙傳薪的話,李準拱拱手:“趙先生,李某這便告辭,秉明張總督,派人來澳部署暫理島上大小事物。”

趙傳薪面露震驚:“咦?這島是借給葡萄牙的,還沒到期呢,張人駿派人過來不妥吧?”

李準悚然而驚,認真的看了趙傳薪一眼。

他忽然懂了,趙傳薪這是要讓澳島姓趙啊。

野心不小。

“這……”李準懵了。“李某還是回去秉明張大人再言其他。”

趙傳薪這才似是不經意的說:“張人駿難道不是正在忙著鎮南關的叛亂嗎?那邊進行的怎樣了?”

兩廣總督,廣西也歸張人駿管。

李準收回腳步,也沒有把一些事當成秘密,自信的說:“只剩下參與其中的當地亂黨,朝廷痛恨那些送水送槍的參與者,抓捕了一二百人準備處死以儆效尤。行刑前,遭遇了亂黨同夥襲擊,不過他們人數寥寥,不成氣候。不日,將重新行刑。”

趙傳薪猜測,雙喜和王隆二人至今沒有訊息,這所謂的“同夥”,應當就是他倆。

也是真勇,倆人就敢劫法場。

趙傳薪眯起了眼睛,點上了雪茄:“李大人,你說的當地亂黨,其實就是當地手無寸鐵的百姓吧?”

李準一聽,略顯遲疑:“李某為廣東水師提督,倒是不知具體,不過就算是百姓,想來也是參與其中,不會抓錯。廣西巡撫張鳴岐張大人,也不會濫殺無辜。”

此時,他和未來漢奸張鳴岐還沒有鬧翻。

趙傳薪冷笑:“葡萄牙人屠殺我們百姓,沙俄屠殺我們百姓,日本屠殺我們百姓,現在連你們也屠殺自己百姓,你們是嫌中國百姓太多了是嗎?”

不算後世,只是當前的話,沾染我國百姓的血最多的其實是沙俄。

日本人佔地,打著人地皆要的主意,不聽話的就要迫害,聽話的就壓迫。

沙俄佔地,直接留地不存人,所佔之處寸草不生。

李準聞言羞愧難當,他面紅過耳:“此事不是李某可以過問的。”

說完,冷鍋貼餅子,蔫溜了。

李準往外走,乘船已經抵澳的本傑明·戈德伯格正好來到了大炮臺。

李準被趙傳薪說的一肚子火氣,正好看見這個洋娃子帶著一條狗拾級而上,不由得罵了一句:“戀狗仔,攬雀籠,唔死一世窮。”

他以為洋娃子聽不懂粵語,熟料語言天才本傑明·戈德伯格啐了一口:“撲街!吹佢唔脹!”

短短時日,已然學會了些粵語。

“你……”李準氣了個半死。

本傑明·戈德伯格朝他做了個鬼臉,帶著乾飯快步上階,邊跑邊喊:“師父,我來了!羅沙達的血涼了麼?”

李準:“……”

果然,羅沙達被趙傳薪殺了。

他上馬後,帶著隨從,去了一趟總督府。

其中一個瘦削的漢子,是“寶璧號”戰艦的管帶吳敬榮。

一行人來到總督府前,這裡遠遠地聚集了很多人。

有一些百姓被招攬,向外運送屍體。

葡兵的屍體已經運了大半,但被指揮刀插在地上的羅沙達尚在。

吳敬榮驚訝的看著羅沙達四肢向地面彎著:“能使出這一刀的人,氣力驚人。”

刺穿,並釘在地上。

膂力、腕力都需要強到離譜才能做到。

一般力氣大的人,怕是早就將那把細刀給折斷了。

李準也倒吸一口涼氣。

想來戰神兩字,絕非浪得虛名。

這時,旁邊一個漢子聽了,眉飛色舞道:“幾位官爺有所不知,這葡人總督羅沙達,正是被戰神趙傳薪所殺。

那羅沙達不自量力,舉刀欲與趙先生廝殺,可諸位也見了,這羅沙達瘦小的很,趙先生可是身高八尺腰圍五尺的猛將,只大力劈砍一刀,羅沙達便不敵敗退。趙先生一刀刺穿了他,舉著羅沙達屍體高呼——降者不殺,葡兵為之膽寒,當場有人落馬嚇死……”

吳敬榮錯愕,這特麼不是長坂坡的加強版麼?

竟特麼扯淡。

此時,那邊的百姓已經試圖挪動羅沙達的屍身,可因為時間久了,四肢後彎僵硬,幾下都沒能把他拔出來。

吳敬榮說:“他肩膀有槍傷,顯然在死前中了一槍。”

旁邊的漢子怒了:“這叫什麼話?子彈無眼,那槍傷,定是他被刺穿後,叫人不小心打中的,不信你看那邊還有一隻中彈的死鴿子,這種戰場誰能說得清呢?”

附近一個監工的裁決團成員偷笑。

李準皺眉:“好了,事不宜遲,我們先走。”

還要回去覆命。

吳敬榮問:“提督,那個葡萄牙公使白郎古,我們不尋他了?”

李準苦笑:“尋他做甚?趙傳薪已然發話讓人去找他,你大可以假設白郎古是個死人。”

白郎古此時在哪?

他正在已經落魄的“大水喉”何廷光家裡躲避,就在水尾坑了。

孫公武當年在澳開業行醫,曾獲何廷光的幫助。

後來,康有為和梁啟超來澳宣傳變法,何廷光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找到了人生方向,被康有為忽悠了,成了不折不扣的保皇黨。

他靠著自己的名聲,在澳島的富商中募集了萬元的資金,創辦了《知新報》。

從這個報名,就能看出它的主旨。

自那以後,何廷光兢兢業業,當戊戌變法失敗後,還把康有為的父親接到澳島,幫助其餘逃難的維新人士。

他建了多所學校,裡面的老師,多有康有為的弟子擔任。

他是澳島保皇會分會的會長,1900年還成立了保救大清皇帝公司,他擔任總經理。

要說他是惡人?不盡然。

他開辦學校,資助他人,同時還組建了澳島戒鴉片煙分會,著實幹了不少善事。

只是方向錯了,傾盡家財資助保皇會,肥了康有為這貨。

白郎古求助何廷光,說:“趙傳薪迫害了馬交的葡萄牙百姓,殺死了兩屆總督,實屬罪大惡極。穗田先生救救我,被那惡人抓到,我必生不如死。”

何廷光已經家道中落,並不想蹚這趟渾水。

為難道:“白郎古先生,何某無槍無兵,如何能與趙傳薪鬥?”

維新派和保皇會的敵人,其實也有慈禧。

趙傳薪和慈禧不對付,按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何廷光更不願與趙傳薪作對。

白郎古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穗田先生,我不是要和趙傳薪作對,那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的劊子手,我躲他還來不及。此次前來,只是求穗田先生幫忙聯絡澳島報社,我要揭發趙傳薪的惡行,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他的暴虐。”

見何廷光還在猶豫,白郎古作為外交家的優勢出現,利用自己所知資訊層層加碼:“我知穗田先生是維新派人士,須知,你這樣做,對清帝國皇帝也有好處。招惹葡萄牙,清帝國皇帝將惶惶不可終日,你正好伺機澄清此事與清帝國的聯絡,說明此事乃趙傳薪一人所為,這是為皇帝分憂……”

何廷光終於被說動:“那好吧,我姑且試試,不過何某不會杜撰是非顛倒黑白,其實那趙傳薪為人,何某是佩服的……”

……

大炮臺上,本傑明·戈德伯格說:“師父,來的路上,我聽見全島百姓都在議論你。”

趙傳薪毫不意外,因為舊神聖壇吸收信仰之力的速度飛快。

要是今天打仗,閃現緩衝的更快。

弄死了羅沙達,他在澳島的粉絲暴漲逾萬。這是個彈丸之地,口口相傳,訊息傳播速度極快。

他沒搭這茬,而是說:“有些人心裡沒點逼數,想要迫害百姓,你且熱一壺酒,為師去一趟……算了,這次放過華雄。”

其實更多的是為了去幫雙喜和王隆,這倆人別陰溝翻船折在那邊了。

否則的話,趙傳薪覺得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決定負責,死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可救不了全天下的人。

本傑明·戈德伯格一聽就知師父又要惹是生非了:“師父,這次咱們師徒齊上陣,傳出去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