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豈有三十年太子乎?

呂忠的答案是,有的。

事實上還不止三十年。

自44年甲申之亂後,呂慈成為呂家的家主,沒兩年,嫡長子呂忠出生。

如果以這個時間點來計算的話,那麼他在呂家的“太子”之位上已經坐了近七十年。

就算以他覺醒明魂術的時間點算起,那也已經有近六十多年的歲月。

彼時,他以十歲出頭的年紀,成為呂家唯一身兼先天的明魂術與後天的如意勁之人,也是兄妹四人中最討呂慈歡心的子嗣,是名副其實的呂家下一輩接班人。

可是至今已經過去六十多年,他還是接班人。

大幾十年的歲月裡,他在父親呂慈之下兢兢業業、謹小慎微,從不踏錯半步,一人之下的地位卻也不總是很穩,其中受到最大的一次挑戰來自二弟呂孝。

原因無它,只因二弟呂孝太能生,生的後輩質量太高。

四兄妹的下一輩,也就是呂慈的孫輩,整整一代人都沒有幾人能夠覺醒明魂術,煉炁的苗子倒是出現不少。

只是單論煉炁的資質也無法和呂忠那一輩相比,所以沒有一人入得了呂慈的雙眼,自然對呂家的權利分配沒有任何影響。

誰知到了呂慈之下的第四輩,呂家卻出現了覺醒大爆發,不少人都覺醒了明魂術,且水平還不低,其中尤以呂孝的孫輩最為突出。

呂孝之下有一兒一女,兒子生呂恭、呂良兄弟,明魂術一個勝過一個,尤其是呂良,明魂術天賦在同輩中少有人能及。

說少有人能及有些不準確,事實上能在明魂術之上超過呂良的,只有呂孝之女呂鳳所生的孫女呂歡。

儘管年齡尚小,呂歡已經成為全族最強的明魂術使用者,且後天煉炁資質也極高。

呂慈甚至破例將呂家傳男不傳女的如意勁也傳給了她。

因三人的緣故,原本不起眼的老二呂孝一枝的地位在呂家一族內徒升。

呂孝也藉此取代呂忠,成為呂慈之下的第一人。

就連沒什麼煉炁資質的呂平,只因作為呂恭兩兄弟的父親,也能在呂慈面前說得上話。

呂忠一度認為自己已經與那個位置失之交臂,取代他的自然是眾望所歸的二弟呂孝。

只是誰都想不到,一日之間,呂歡莫名其妙身死,最大嫌疑人居然是呂良。

之後呂良逃走,只剩下一個明魂術尚可的呂恭,以致老二呂孝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家族裡無臉見人。

要論誰是最大的受益人,呂忠不知,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呂忠絕對是這一慘事的受益人之一。

自懂事起就受父親呂慈以家族為先的教育,呂忠為一向被視為家族興盛標誌的呂歡之死感到遺憾的同時,又控制不住那自內心深處湧動而出的高興。

不管怎樣,令人莫名其妙的慘案過後,他現在已經成為呂家無可爭議的“太子”,在族內再無人能夠與他競爭那個位置。

只需要等待時機,就可走上家族的頂峰,成為俯視異人界的四大家族之一的巔峰之人。

異人與普通人不同。

對於普通人而言,七十就已經古來稀,但異人到了七八十還活蹦亂跳,反而隨著年齡增長,一身本領也更加高強,呂家的頂樑柱呂慈就是代表。

其人雖然看起來老態龍鍾,但積威數十年,一身如意勁深不可測,沒有人知道他還能一言而決的統治呂家多少年。

儘管如此,呂慈在近些年也開始將一些事務移交給他呂忠處理,做出逐漸進行權利交接的姿態。

對於呂忠來說,這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情,畢竟已經盯著那個位置幾十年,但同時又是一件必須警惕之事。

上下那麼多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要稍有錯漏,都會放大到影響他威望的程度,引起不必要的波折,故而處理任何事都須極其慎重。

年輕時,與其他弟妹還談得上感情,但幾十年過去,他現在代表的已不止是他個人。

更多的是代表子孫後輩的訴求,是自他繁衍而出的一枝呂姓的訴求,其中利益紛爭錯綜複雜,哪裡還能談什麼感情?

看著手中的檔案,城府深沉,向來喜怒不顯於色的呂忠的蒼老面皮上也出現了不知多久未出現過的疑惑,少見的出神了片刻。

兩天前,異人界傳出一個不知真假,可是所有人都不能忽視的訊息,言稱八大奇技之一的炁體源流的傳人已經現世。

事情有些突兀,也無從分辨真假,呂家卻與其他各大勢力一樣,迅速做出了反應。

家主呂慈在將家族大小事務暫時交給呂忠代理之後,就帶著人出了呂家村。

呂忠知道炁體源流的意義,這是得之能夠使家族迅速崛起的奇技,故而呂慈才會如此慎重。

離開之前還特意交代他在炁體源流之事有了結果之前,要低調行事,一切以炁體源流為重。

呂慈很少會做出那麼慎重的囑託,所以呂忠不敢有任何大意,在處理家族事務時更加小心。

只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刻,家族內卻出現了紕漏——呂慈前腳剛走,後腳就有族人在執行任務中脫離家族,疑似叛逃。

對於呂家,這是非常嚴重,幾十年都未曾出現過的一件事故。

為保持呂姓血統與人口數量,呂家村與世隔絕,極其排外,少與外人打交道,婚姻多是同村的呂姓結合,就算是女性也需要招贅入門,後代隨母姓。

以往也有人試圖脫離呂家村的控制,但趁著出村做家族任務之時忽然脫離,不顧家族反應的粗暴手段還是首次。

更為嚴重的是,完全發現不了這個後輩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

那麼要如何向呂慈交代?

呂忠感到有點頭疼。

此時,呂忠的手中就是那個後輩的檔案,無論大事小事均有詳細記錄。

就連某次與某人在某地發生小衝突都沒有漏下,但不管怎麼分析,都看不出任何疑點,也無從分析他行事的動機。

看再多次,檔案上的資訊都是平平無奇。

其人名為呂真,出自老四呂義一脈。

呂義自小就沒有煉炁資質,後來也未能覺醒明魂術,在呂慈的四個子女中最是低調。

這個呂真就是小透明呂義的外孫,雖然與呂義一樣,不能覺醒明魂術,但煉炁資質不弱,小時候還一度被稱為呂家神童。

別人還穿著尿布,被父母抱在懷裡之時,他已經表現出了相當獨立的性格,整日在村裡四處探索。

別人被逼著,一邊哭一邊練基本功之時,他卻默默地艱苦練功,從不抱怨,也從不流淚。

說來,這個呂真自出生起就從未流過淚,這點勉強算是一個怪異之處。

因早熟的性格,呂真能更早、更認真地練習基本功,早期在如意勁的練習之上為最突出之人,一度與呂歡一樣,入了呂慈的眼裡,受到呂慈的誇讚。

但隨著年歲增長,其他人也知努力之後,呂真的優勢不在,便泯然眾人,逐漸被資質更佳的同齡人超越。

後來又遲遲無法覺醒明魂術,就再也不被他人關注。

要說完全找不出一絲可疑的地方也不至於,呂忠拿著檔案分析了一遍又一遍,還是發現了他認為的最有可能出現呂真叛逃的動機。

呂真早熟,性格獨立,自小便交不到什麼朋友,或許是因為同樣優秀的緣故,只與呂歡兄妹三人交好。

在呂歡死亡那日,呂真便受了驚嚇,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三日三夜之後才出門。

之後就更加沉默寡言,成為村子邊緣的透明人。

或許就是因為受了刺激,所以才想脫離村子?

呂真自小在村子裡長大,幾乎從未與外人接觸過,此次也是首次出村,受他人誘惑而叛逃的可能性較小,所以原因就是這個?

但又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想脫離村子,呂真又何必選擇這個關鍵時刻,以那麼決絕的方式叛逃?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能使一個在村子裡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呂家人突然逃離?

呂忠越想越覺得疑點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