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五年前穿來這篇救贖文的時候,賀臨昭那時正在被他的父親拿著皮帶,扯著脖子往家門口的歪脖樹上吊。

“你這個壞種!死了最好!”

“你說你活著幹什麼?天天惹是生非!”

但是我看過書中這個情節,賀臨昭的父親打他,僅僅是因為賀臨昭頑皮和同學打鬧跑過鄰居家的窗臺時,不小心將鄰居放在窗邊的碗蹭到了地上。

那個碗裡,恰巧放了兩個老母雞剛下的雞蛋。

僅此而已。

但是賀臨昭瘦弱的身體,已經被他的父親提起了老高,皮帶已經吊著賀臨昭的脖子掛在了樹上。

他整個人,已經因為窒息和掙扎而變成了紫紅色。

賀臨昭是我傳來這本書需要拯救的任務目標,我需要救他。

我提起路邊環衛工的鐵鍬,咬牙切齒地就拍向了賀臨昭父親的腿。

他父親立刻倒地打滾,哭天嚎地。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這是誰家的孩子呀,打傷人是要賠錢的!”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不許走!留下錢!”

“殺人啦!殺人啦······光天化日還有沒有王法啦?大街上殺人沒人管了嗎?”

即使我穿越到書中時,身形外貌只有十六歲大小的樣子,但是我的靈魂,已經三十歲了。

我深知賀臨昭的父親是一個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賭徒。

所以我惡狠狠地打斷了他的腿,就連周圍圍觀的鄰居,也只是相互交頭接耳,有的甚至怨聲載道,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

然後我用鐵鍬挑斷了吊著賀臨昭的皮帶,還不等他掉在地上多餘喘口氣,我就已經拉著他逃出了他那賭鬼父親的身邊。

賀臨昭那時已經十八歲了,正值高考季。

但是他個子很高,身體卻瘦弱纖細,膚色白得就像是死了好幾天的屍體。

他嚴重營養不良。

可是他的脾氣卻像是吃飽了的驢,犟到了極點。

“你救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值得你救的?”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在說這些話時,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上下蠕動的喉結,白皙的脖子,戴著一圈紫紅色的吊痕,觸目驚心。

比這吊痕還要更加紅的,是賀臨昭的眼睛。

剛剛因為缺氧而爆裂的血絲,全部覆上了他那雙深邃而好看的眉眼,就像是地獄降臨人間索命的羅剎,鮮紅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感情。

不,準確地說,是沒有一絲生存的慾望。

可是眼淚卻都擠在他的眼眶,欲掉不掉,比他的脾氣還要倔。

我慢慢向他伸出了手。

我想要觸碰一下眼前這個倔強的男孩兒,他是真的存在的嗎?這猩紅的血痕,是不是,讓他很疼?

賀臨昭卻是熟練地將頭扭向了一邊,他對我的動作十分牴觸,甚至連眉頭都在他平坦光潔的額頭上皺出了深深的川字紋。

“別碰我!”

他衝我怒吼。

我沒有停,繼續向著他無法離我更遠的脖子探去,我用自己認為最為憐憫和關心的語氣問他:“疼嗎?”

“你管我?神經病!”

可是在我的指尖觸碰到他面板的一瞬間,肉眼可見的,他的身體被激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點。

賀臨昭立刻就將自己皺皺巴巴的校服領子提起來開始遮蓋那猩紅的勒痕,身體也在往後挪動。

“滾遠點兒!別碰我!”

我卻並不生氣,只是安靜地蹲在他面前,不停地告訴他:“你別怕,我是來救你的。”

“你可以相信我,我很關心你。”

賀臨昭在我眼裡,就像是一隻被人虐待過的小刺蝟,炸起了渾身的刺。

我一點一點地安撫他,觸控他。

我在他嫌棄而冰冷的眼神中,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腦袋上觸來觸去,他的頭髮並不柔軟,可是手感卻十分順滑,讓人沒來由地上了癮。

就那麼一下一下,他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

“你叫什麼名字?”

“黎昕。”

他說:“我叫賀臨昭。”

我慢慢地告訴他:“我知道。”

“你真的是來救我的嗎?”

那一刻,他抬起臉,淚流滿面,他好像很久都沒有被人愛過了。

我將賀臨昭帶回了我的家裡。

在這本救贖文裡,我的設定是一個富家女,但是父母在一場意外中全部喪生,我帶著鉅額的財富,蝸居在這小小的破舊居民樓裡,兩室一廳,八十平米。

大小空間都剛剛好,十分低調安靜。

如果住得太奢華,賀臨昭肯定會抗拒。

我讓他住在了我的房子裡,他的賭徒父親,根本不在意,也不會主動找他。

賀臨昭很拘謹,他每天放學回到家之後,只會窩在自己的房間,客廳這種公共區域,很少能看見他的身影。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出神的賀臨昭。

他慢慢扭動自己的脖子,看向我時,目光躲躲閃閃:“我怕,我怕讓他們知道我和你住一起,嘲笑你,欺負你。”

“我的人生已經無望了,你不一樣,你還小,還有很多可能。”

我和賀臨昭在同一個高中讀書,我高一,他高三。

這個高中裡的學生,非富即貴,但是賀臨昭成績全校第一,他是被破格錄取的,甚至連學費都免了。

明明在救贖文中,是一個學霸的人設,可是對待感情,還是像個未成年的孩子。

我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賀臨昭只比我大兩歲,但我內裡的靈魂,比他大了十二歲。

聽著他說出這些不同於他年齡的言論時,我總是覺得,他很有趣。

“你笑什麼?”

他不理解。

“你都開始關心我了,說明你在乎,這世上還有你留戀的東西。”

他瞬間低下了頭,聲音都變輕了:“我只是,不想欠你什麼,我已經欠你太多了。”

我將藏在身後的醫藥袋子拿了出來,走到了他的面前:“想要還我人情的話,就別讓我不開心。”

“把頭抬起來,我要給你上藥。”

他的倔脾氣在此刻煙消雲散,順從地仰起了脖子,我的指尖蘸著這黃黑的藥水,不停地在他的傷口來回劃過。

他的喉結,滾了又滾。

“你的手,很溫暖。”

這是賀臨昭第一次誇我,往常,他都會倔強抗拒,讓我滾。

他的膚色,是病態的白,此刻卻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粉,十分好看,就像他那張讓我無數個夜晚牽掛留戀的臉一樣好看。

不過我只是挑起嘴角笑了笑,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給他的傷口塗藥上面。

上好藥之後,賀臨昭早已不知何時在手裡握好了紙。

“我幫你擦吧。”

“好。”

我沒有拒絕,畢竟賀臨昭難得的主動。

他冰涼的手握住了我,用那張摺痕整齊的紙,一點一點地擦掉藥水留在我指尖的痕跡。

“你的手,也很好看,我會好好記住的。”

我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有眼色,光線打在了賀臨昭面對著我的半張臉,讓我足以看得清他的認真。

這句話,也讓我記得很深。

賀臨昭喜歡我的手,我手指的尺寸他一直都記在心裡,可是眼前這個明顯比我的手指還有再細一個度的戒指,不屬於我。

它,原本要被賀臨昭戴在誰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