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暘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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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馬爺惋惜的話語,洛暘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也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他站起身來,給馬爺的酒杯斟滿了酒,也給自己倒滿,然後端起酒杯說:“來,馬爺我敬您一杯,我知道您是怪我任性了,可是我不後悔。
我現在唯一擔心也感到愧疚的是,我死以後,世間再也無人能供奉您,是我拖累了您。”
洛暘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粗壯,平日裡放浪不羈,菸酒不忌,喜歡吃辣條喝奶茶,喜歡看海賊王打王者農藥,每天晚上陪老太太跳廣場舞,三不五時還要約個劇本殺,可是自從師父過世,馬爺就是自己心中唯一的長輩。
這二十多年來,尤其是洛暘十八歲師父過世之後,一直是馬爺在照顧他,引導他,教他知是非,明善惡,教他兼濟他人,教他獨善其身,可是最後卻要被自己連累。
洛暘心中的慕孺之情化做一塊巨石堵塞在胸前,難以抒懷。
馬爺不是人,他也不是鬼,他是地府正神,勾魂使者:馬面,牛頭馬面中的馬面。
牛頭馬面只是民間傳說賦予的恐怖形象,他們不是普通的打手鬼差。馬爺的真名叫馬勉,當然也不是馬臉。他和牛頭是負責擒拿厲鬼,鎮壓幽冥的鬼帥,地位僅在十殿閻羅之下。
馬爺毫不在意什麼拖累不拖累,他大口喝著酒,大口吃著肉,眼中漸漸失去聚焦,回憶起當年的往事。
“你小子拜師時候我就知道,真正的天煞孤星坐命。
雖然是陰司八匠傳人的不二人選,但隨著星命歸位,你父母必然年命不永。
果然,到了你五歲的時候,你父母就因為意外身亡,只留下你和你那兩歲的妹妹。
可是你妹妹跟你在一起也會遭遇橫禍,所以你師父收養了你,把你妹妹送到了別人家。
可惜你妹妹命格不好,七歲的時候身患白血病,眼看著也要離開人世。”
馬爺說完低頭看了一眼洛暘,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他伸手點了點洛暘的眉心說。
“還是你小子,十歲的小孩子,在我神龕前跪了三天三夜,不飲不食,直至昏死過去,硬是逼著我把你的陽壽分給了洛雪三十年。
你是扎紙匠一脈千年來的第一天才,以你的修為進度,就算身處末法時代,至少可以突破幾百年來50歲的大限,活到60歲也不是不可能,結果就這樣硬生生少了一半。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洛暘看上去隨和溫潤,骨子裡卻是最執拗倔強的性格,狠起來命都可以不要。
當時我告訴你,轉移陽壽是逆天之舉,洛雪那丫頭未必能承受住,但只要在國內,有咱們倆時不時看顧著,應該無事,可誰能想到她突然出國旅遊,這就叫神通不及天數。”
說到這裡,馬爺和洛暘又碰了一杯酒,豬頭肉就著花生一起嚼,倍兒香。洛暘靜靜的聽著馬爺嘮叨,不時的給馬爺添酒,眼神中也都是追憶。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往事湧上心頭,洛暘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
馬爺此時心中有許多話不吐不快:“你這次去象國復仇,百鬼夜行符肯定用了,生死簿副本你用了,地獄招引符也還是用了,除此之外你還幹了什麼?
陰陽隔絕之下,百鬼夜行符雖然傷元氣,但以你的修為還是能支援住的。
使用生死簿副本的代價,我可以幫你頂了。
地獄招引符是陰律司法力最強的符籙,現如今陽間也只剩下這一張,一旦用了,反噬巨大,可是有我在,最多讓你臥床一年。
你一回來我就發現了,你的身體瀕臨崩潰,陽氣幾近斷絕,僅剩的幾年陽壽也消耗殆盡。
你,到底,做了什麼?”
洛暘看著馬爺滿臉焦急,心中一暖,有人關心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他突然有點不敢看馬爺的眼睛,低著頭說
“我讓那罪魁禍首以活人之身下了十八層地獄。”
馬爺聽完閉上了眼睛,他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彷彿矮了一截,時間彷彿過了許久,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馬爺睜開了眼睛,他瞪了洛暘一眼,厲聲說。
“你還真敢想,也真敢做,千百年來從來沒人敢這樣做,哪怕我當年再膽大包天也不敢。
活人入地獄,固然讓那人承受難以想象的折磨,但是也干擾了地府運轉,攪亂了陰陽執行。
我說你怎麼突然間陽壽耗盡,你小子是遭了天譴了。”
馬爺突然意興闌珊了,他抓起酒瓶,將剩下的半瓶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說:“不早了,我約了朋友晚上開黑,你旅途勞頓,早些休息吧。”
他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停住,頭也不回的說:“洛暘,你還有三天陽壽,早做打算。”
洛暘知道,馬爺是發現他無力幫助自己而感到挫折,他也知道馬爺對他的好,可是有些事就算再做一萬次,他的選擇都不會變。
宵夜不歡而散,馬爺帶著耳機開黑,嘴裡發洩般的罵罵咧咧。洛暘心神俱疲,不勝酒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只有紙娃娃悄悄的從背囊中鑽出來,笑嘻嘻的幫著主人收拾桌上的碗碟殘渣。
第二天,洛暘找來妹妹的遺物,在他父母的墳旁邊,建了一個衣冠冢,他還是不要葬在這裡了,不論生死,他都要離開親人遠遠的,因為自己給親人帶來不幸的感覺,他再也不想體會。
還是讓馬爺把他燒成灰,灑在河裡吧,超度鬼魂時總說塵歸塵土歸土,自己又何嘗能例外呢?
之後三天,洛暘去了自己小時候待過的地方,回憶與父母妹妹短暫的時光。去了師父的墳前掃墓,給他帶了最喜歡的德克薩斯扒雞。去了陰司八匠的祠堂,給諸位師門前輩上最後一炷香。
他破天荒的陪著馬爺開黑,被馬爺怒罵菜雞中的弱雞,哪怕滿臉唾沫星子卻笑的無比開心。他偷偷扔掉馬爺所有的大前門,買了一條華子讓馬爺必須抽完,總算滿足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
時間來到了最後時刻,洛暘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他的身體急劇消瘦,變得皮包骨頭,形銷骨立,原本溫和的面容也如同骷髏一般。
洛暘掙扎著給來到神龕前給馬爺上了最後的三炷定魂香,然後走到小院裡,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享受最後的日光。紙娃娃焦急的在洛暘身邊飛舞,它已經笑不出來了,它的主人就要離開人世。
馬爺默默的走到洛暘身邊問:“還有什麼心事未了嗎?”
洛暘盯著馬爺的臉,他已經說不出話了,但眼神中還有對馬爺的擔憂。
馬爺會意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找到回去的辦法了。其實早就找到了,只不過我想讓你先走。”
洛暘總算是放心了,他努力的讓自己笑的更好看一點,就像小雪那樣。
笑容未落,洛暘終於閉上了眼睛,紙娃娃在空中停滯,它總是在笑的臉終於變成了哭相,發出孩子般的啼哭,最後化成了紙片人,鋪在了洛暘的身上,再無聲息。
陽間最後一個扎紙匠離開了人世,陰司八匠傳承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