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年山中無名

連日大雨，致錢塘水漲。

老漁夫披著蓑衣站在船頭，漁船隨波搖曳，一網撒下，成群結隊的魚兒蹦出水面。

“今日是個好收成！”

老頭子咧嘴一笑，也不枉他這老朽之人，冒著傾盆大雨出來。

若能滿載而歸，今年的買役錢便有了著落，他無兒無女，老朽殘軀，卻也不想被朝廷徵了苦役，死在萬里他鄉。

只要活著，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老漁夫這麼想著，忽然手中一沉，漁網似是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緊接著，江面翻滾，龐大的陰影浮現出來，好似一座大山，險些將他的漁舟掀翻。

一雙血紅的眼睛，宛若銅鈴，倒映著他顫巍巍的身影。

“水妖！水妖啊！”

老漁夫被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撒手丟了漁網，調轉船頭，向岸邊而去。

後面的魚妖張開血盆大口，鯨吞猛吸，緊追不捨。

老漁夫拼了命地划動船篙，忽見前方雨幕中，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和尚。

劍眉入雲，眸若星辰，肌似琉璃，寶相莊嚴。

一身灰布僧袍，不著袈裟，雙手合十，寬大的長袖垂在身前。

江風呼嘯，竟不能拂動衣角。

暴雨如注，卻無法沾溼分毫。

在他周身三丈，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佛光屏障，將一切風雨隔絕阻擋，風霜雨雪，俱不能加身。

“和尚！莫再前行，有水妖來了！”

老漁夫大聲喊道。

話說出口，這才猛然驚覺：此乃錢塘江上，那和尚並未乘船，是如何來的？

他的目光向下望去。

只見那波濤洶湧的江面上，一點青萍隨波沉浮，和尚赤足而立，腳尖就踩踏在那青萍之上，竟能渡江踏水，逆流而行！

老漁夫驚呆了。

聽說書人講，古有佛陀一葦渡江，不外如是了吧？

“阿彌陀佛，貧僧法海，自金山寺來此降妖，老丈莫慌。”

年輕的和尚含笑開口。

也不見他有甚動作，一道佛光揮灑過來，老漁夫頓覺渾身暖洋洋的，似乎也沒有那麼恐懼慌亂了。

“大法師……”

他定了定心神，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忽然背後水波炸開，那魚妖已然追了上來，騰空躍起，猙獰的獠牙好似鋼刀，腥風撲面，嚇得老漁夫臉色煞白。

“孽障，安敢放肆？”

聲若雲雷振聾發聵，炸起水柱沖天。

那魚妖如遭雷擊，身軀驟然一僵，跌落滾滾波濤之中。

“老丈，此地兇險，貧僧且先送你一程。”

法海微笑說道。

隨即伸出手來，衣袖揮動，借來一縷江上疾風，破開雨幕。

老漁夫只覺得身子一輕，腳下漁船彷彿被風推動，竟是乘風破浪，轉瞬間已至江岸了。

“多謝大法師！”

老漁夫連聲道謝。

這時候，江面上的波濤如怒，轟然炸開。

卻是那魚妖不識真佛在眼前，破水而出，轉頭將目標鎖定在法海身上。

水流急湧，腳下青萍破碎。

法海眉頭微皺，臉上的祥和笑意收斂，目光變得冷厲威嚴，宛若金剛怒目，殺氣頓生。

“好個兇惡畜生。鎮江錢塘八百里，皆為我金山寺道場，你也敢造次？”

話音落，腳下猛然一踏。

嗡——

刺目金光乍現，橫掃激盪，翻滾沸騰的江面彷彿被定住了似的，江水凝結，讓他如履平地。

而那魚妖跌落水中，銅鈴似的眼中滿是驚懼，周遭水域都被金光浸染，彷彿化為銅牆鐵壁，將它鎖住鎮壓，完全不得動彈。

直到此刻，魚妖才知眼前的和尚法力通天。

周身魚鱗震顫抖動，連忙嗚咽求饒。

然而，法海眼中卻無半點慈悲，只有威嚴如獄的殺意。

他念動佛珠，目光掃過魚妖身上的絲絲煞氣，冷聲道：“成精不過百年，已害十二條人命，其罪當誅！大威天龍，金剛火焰，殺！”

手掐法訣，佛光洶湧，化為一簇金色火焰。

頓時將那魚妖全身包裹，燒得滋滋作響，鱗碎骨消，頃刻間化為灰燼。

一縷金煙繚繞而起。

【黑魚精兇惡成性，食人為禍，誅惡救人，以得善功】

法海微微點頭。

抬手間，一朵青色蓮花在他掌中綻放，將那金色煙霧吸了進去。

這朵青蓮，乃是他穿越重生時所得，本是一顆混沌蓮子，隨著他的修行不斷生長，如今已開出六片花瓣。

此物妙用無窮，讓他天生便有天之慧根，於佛法修行上一日千里。

蓮中另有乾坤洞天，可容山海。

除此之外，它似和佛祖座下的功德金蓮有異曲同工之妙，可收取善功，助力修行。

法海正是靠著這青蓮之功效，行善積功，潛心修煉，短短二十年間，便已將佛門第一力之神通《大龍象力》修至登峰造極之境，成為金山寺五百年來，最有希望成就阿羅漢果位的弟子。

青蓮盤旋，將那一縷善功吸收完畢。

法海隨即轉頭望向岸邊。

那老漁夫已經安然無恙，周圍還聚攏了不少江邊漁民，此時看到江上金光佛火，都是跪地叩拜，感謝法師降魔。

這鎮江和錢塘，都是他們這些漁民賴以生存之地，若有妖魔作祟，以後日子可就難過了。

法海此時除妖，不僅是救了他們的性命，也算是保住了他們的飯碗。

此等大恩，三叩九拜亦不為過。

法海坦然受了他們的禮拜，隨即道：“近日暴雨連綿，江水滿溢，恐有災禍。江中多有精怪順水而來，為了安全起見，爾等暫且不要下水，待貧僧平定水患再說。”

說完，腳尖輕點，僧袍捲動，已是踏波遠遁，沿江向海而去。

岸邊的百姓們，這才低聲議論起來。

“這位法師，好大的法力，金山寺原來竟有此等高僧大能？”

“金山寺曾是天下四大佛院之一，雖然近年來沒落許多，但也底蘊深厚，昔日金山寺主持靈佑禪師便是賢名遠播。只是這和尚年輕得很，不知法號是啥？”

“法海，他叫法海！”

老漁夫大聲說道，他得法師救助，身上也沾了一絲佛光韻味，此時歡喜得緊。

“原來是他。近年來，八百里鎮江錢塘，都因此人威名得以安寧，妖魔絕跡！我兒在蘇州求學都曾聽聞他的大名，只是不想竟這般年輕！”

“金山寺有大法師坐鎮，合該當興，也是我等百姓之福。”

“待雨停了，你我一同去那金山寺上柱香吧。”

就在眾人議論之時，法海已然踏江而至，來到了鎮江上游。

這裡匯貫長江，接連東海，連日大雨已至水患，淹沒周邊村寨農田，洪水已成，若是灌入下游，不知要死多少黎民。

他此番下山，主要便是為解這水患。

“這雨數不對，多半是有水中大妖興風作浪，且讓貧僧一探究竟。”

法海暗掐法訣，目運金光，果然看到那水波翻湧之間，有妖氣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