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易一手拎著雞,一手叩門。

“誰在敲門?”,裡面傳來翠兒驚怯的聲音。

“貧道!”

“小姐,道長回來了,我去開門!”,翠兒正在刺繡,敲門聲嚇了她一跳,擔心是暴民,發現來人是林子易後,轉憂為喜,對著正在屋裡記賬的周清慕說了一句,就高興地快步去開門,同時心裡有點期待,不知道長有沒有“買”到紡機?

門開了,期待中紡機沒有出現,翠兒有點失落,不過,林子易手裡提著的大花雞也讓她十分歡喜。相比於紡織,養雞要方便得多,每天去野外薅草餵雞就行了,雞卵可以吃也可以拿去賣,可比紡織來錢快得多了。

聽到翠兒喊話,周清慕也放下毛筆,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林子易手裡的大花雞,一時不知道該喜該憂!

“遇一好友,送貧道一隻雞,又買了兩個雞蛋!”,說著,林子易從懷裡掏出那兩個雞蛋,遞給了翠兒。

“你呀,休要騙人。翠兒已經給我說了,那肉根本不是什麼好友相贈,是你從一暴徒手裡搶來的!”,周清慕皺著眉搖了搖頭,她哭笑不得,隨後板著臉質問林子易,“再說你初來乍到,哪來那麼多友人?”

“貧道為何哄騙於你,你搶我也搶,此非志趣相投?”,林子易看了看四周,找到一個疑似雞籠的地方,走過去把可憐的大花雞塞了進去,應該是這座院子之前的主人修的,還挺牢固的,現在正好拿來用。

“昨日那捕頭,今日又碰到了,雞是他送我的!”,說著,林子易從水池裡舀了一瓢水洗手。

“你把王捕頭給搶了!”,周清慕驚詫失色,捂著嘴倒吸一口氣,她沒想到林子易這個大膽,竟敢搶官差的東西!

“你還是把雞還回去吧,那兩條魚也帶上,算是賠禮!”,這個訊息太過駭人,周清慕頓感暈厥,頭重腳輕,憂心忡忡地勸說林子易。

“無妨,貧道與勇哥志氣相投!”,林子易擺了擺手,從衣袖中掏出王勇給的傷藥,拔開塞子問了問,有股草木藥味和薄荷清氣。

“哪裡來的傷藥?”,周清慕沒有注意到林子易話裡的稱呼,看著林子易手裡的陶瓶,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對於武人來說,傷藥十分重要,林子易還把王捕頭的傷藥給搶了,這可就把人得罪死了。

“你還搶了王捕頭的傷藥!”,周清慕心亂如麻,坐在了石凳上,撫著心口。她只是商戶之女,接受的教育和過往的經歷讓她對這種事十分恐懼,官差,躲都還來不及,怎麼敢得罪的!

“這是贈與貧道的!”,林子易哭笑不得,這真是百口莫辯,揮了揮手,掀起衣袖檢視手臂受傷的情況。

其實,從事情的整體經過來看,林子易也覺得確實是他搶了王勇的雞,無非是剛開始王勇是非自願,到最後變成主動被搶!

所以,林子易就沒有細說,這並不是一件能說出來炫耀的事!

“你受傷了!”,周清慕看到林子易呲牙咧嘴的表情,驚呼一聲,連忙走過去檢視林子易的傷勢。

林子易疼得直皺眉,看了看兩個手臂的傷勢,左邊的情況輕一點,雖然破了皮,但是沒流多少血,右胳膊就慘了,衣袖上浸了血,還粘在皮肉上,也不知道,掀起來時速度有點快了,沒把林子易給疼死,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她奶奶的,真他媽疼。

看著血肉模糊的面板,林子易臉皮下意識抖了抖,暗罵一句,王勇的鞋底一定掌了鐵,不然被踹一腳,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

周清慕終究是大家閨秀,只有被照顧的經歷,哪有照顧人的經驗,雖然想要幫忙,但也只是幫忙提著林子易的衣袖。不過,對林子易來說,已經幫大忙了。這衣袖太寬了,一直往下滑,上藥上得很不方便。

“我來幫道長上藥!”,由於傷在外側,林子易上藥時有很多都掉了,見此,翠兒放下雞蛋,走過來幫林子易上藥。

林子易兩個胳膊疼得厲害,一動都不想動,索性往後一靠。看著周清慕在自己左邊提衣袖,翠兒在自己右邊上藥,心裡一陣得意,短短几天,自己就過上了有人伺候的生活,爽!

雖然看著悽慘,不過都是皮外傷,上好藥林子易感覺不怎麼疼了,就去處理那兩條魚了,同時讓翠兒去把豬肉醃製一下。

令林子易意外的是,東晉的調味品還挺多,本土作物中,花椒和蔥基本家家戶戶都會種植,外來作物像蒜和香菜,由於漢朝絲綢之路打通了和中亞地區的交流壁壘,蒜和香菜也已經有所種植。

據說也有醬油,不過似乎只有在達官顯貴府中才有,普通人買不起也沒必要。周清慕先前家中就有,但也是稀罕物,平時不怎麼用,只有在節日時才用。

有一點讓林子易覺得遺憾,就是,這裡油不怎麼常用,多是使用牛、羊、豬、魚等動物油,植物油只有芝麻油和豆油。

這也很正常,植物油需要壓榨,製作比較麻煩,而且油料作物像棉花、油菜和花生這些,還沒有傳入華夏中原,這就導致油比較緊缺。因此,普通人飯菜基本上都是全靠煮,但人分三六九等,普通人也有有錢的,也能買得起油。

而平民百姓中,大多是使用豆油,因為大豆是本土作物,而芝麻是絲綢之路引過來的,稀罕之物,統統被上層社會獨佔。至於動物油,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有養殖戶,但都是佃戶替大戶人家養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牲畜瘟病的風險,這也就把動物油打上了“上等社會”的標籤。

眾所周知,商品的價格不僅在於質量,更在於品牌,所以,動物油貴!而貴的東西,普通人往往不捨得用,更願意拿去賣,因此,一些有養殖技術的平民,可能會自己養一頭豬或羊,獲得的動物油也大多拿去賣了。

雖然是冬天,但是地處江南,溫度並不太冷,肉類還是得想辦法儲存。趁著天好,林子易準備讓翠兒把三分之二的豬肉切片晾成肉脯。

中午吃的依然是蒸魚配米飯,周清慕和翠兒吃得津津有味,林子易並沒有太大興致,他見過太多美食了,反而覺得這醃製的鹹菜挺好吃的,因為這些他以前沒吃過,風味很獨特!

吃過飯,由翠兒負責洗碗刷鍋,林子易問周清慕要過那兩根針,開始研究“鋼筆”。

大致思路已經想好了,就是一些細節需要反覆試驗,比如筆頭竹節開口的大小,填充布料的緊實程度等。

忙活了將近兩個時辰,總算弄好了,為了保證耐用性,棉布越緊實越好,為了防止水分蒸發,最好竹節上方蓋住。

這就會導致密封,密封又可能會導致墨水流不出,但是林子易多慮了,因為筆頭流墨水的地方並不會完全封住,空氣還是能夠進入“筆稈”的。

最困難的還是筆尖,也沒有老虎鉗,林子易徒手掰針,難免有所失誤,失誤就要承擔後果,手上紮了幾個口子,但依然樂此不疲,手工,屬於是男人的浪漫了。

做好之後,林子易試了試,效果絕佳,東西總算沒白費。這一下午霍霍了不少墨汁和布料,周清慕和翠兒眼裡的心疼和哀怨都要化成水了!

林子易把東西拿給周清慕演示一下,周清慕新奇稱讚。

只是她用拿毛筆的手法寫,字大不說,由於移動快,時不時地斷墨,因此興致不高,覺得有點雞肋,但也不敢表露,能看出來,小道長很喜歡這個東西。

林子易搖搖頭,把翠兒叫了過來,翠兒不識字,當然不會寫字了,沒有拿毛筆的習慣,林子易教起來不費事。

不過翠兒實在沒有經驗,力道太大,紙都戳破,林子易只好握著她手幫她尋找寫字的感覺。

翠兒感受到林子易手掌的溫度,手心急出汗來,心臟撲通撲通直跳,羞得滿臉泛紅,不時瞥一眼林子易,覺得道長生得好生俊俏,人也良善,真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郎君!

十三四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

林子易不是傻子,看出翠兒的心思,不過沒有搭理,還是個小姑娘,見得人少,沒有太多識人能力,還容易胡思亂想。等以後人見多了,就知道哪個好了,區區身體接觸而已,不算什麼!

寫了大概一刻鐘,林子易感覺翠兒已經拿捏好力道了,就鬆手讓翠兒照著前面的寫,然後就發現翠兒不知道筆畫順序,擱那亂花,這一橫那一豎的。

林子易耐下心看了一會兒,發現翠兒掌握好了力道,拍了拍翠兒的肩膀,“以後讓清慕教你識文寫字!”

“啊?!”,翠兒正畫得高興,聽到林子易的話,馬上把筆放下,心裡惶恐不已,她不想讀書,聽說讀書很難,她覺得讀書沒有,不如紡線!

“啊個甚,每天二十個字,會讀會寫,貧道每天檢查!”,林子易板著臉下了死命令。

“可是我還要刺繡啊!”,翠兒嘴巴一癟,頓時感到天塌下來了,連忙找藉口推脫。

“貧道也略懂針線活計,你教貧道刺繡便是,貧道來幫你!”,林子易擺了擺手,在山上時,小道士就經常穿針引線,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前世他小學時也踩著母親的縫紉機做過沙包,也不怎麼排斥這些。

“啊?!”,翠兒捂著嘴震驚不已,哪有男子做女工的?不過,心裡卻是感動得很,下定決心要好好識字,不能讓道長太過操勞。

接下來幾天,林子易沒有出城,每天就是誦經、練武、出門拔草餵雞、聚氣、吃飯、睡覺、監督翠兒識字、刺繡、吃飯、誦經、睡覺。而周清慕和翠兒,基本上都是整日刺繡!

古代的日子就是這樣,窮是真的窮,閒也是真的閒,既是因為閒所以窮,又是因為窮所以閒!

枯燥的過了幾天,林子易感覺都要閒出屁來,就決定出去走走,目前還是坐吃山空的狀態,得出去碰碰機緣,找個錢途,再不濟,“買”點東西,補貼補貼家用也行啊,不能整天無所事事,人還是要吃飯的!

由於可能要“買”東西,林子易就沒有帶上翠兒,獨自出門了。

自從暴民暴動,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坊市那裡也蕭條得很。林子易逛著逛著就來到城門,突發奇想,想要出城門看看,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說不定會碰到一個財路呢。

“凌雲兄弟!”,正準備出城門,林子易聽到王勇的聲音,尋聲望去,看到王勇披甲持刀,正領著一隊人馬站在城門口。

“勇哥,你怎麼在這守城門?”,林子易走了過去,衝著王勇拱了拱手。

“嗨,之前那場亂民暴動,死了不少人,縣老爺都死了,縣衙裡面都被搬空了,縣尉大人擔心再出亂子,而城防兵人手不夠,就派人衙役來把守城門,凌雲兄弟你不知道,不少守城兵也跟著亂民去山陰縣投靠那個妖道了!”,王勇皺著眉擺手,臉上又無奈又氣憤。

“那怎麼沒有人攔著,都去山陰縣造反了,吃什麼,誰來種田啊?”,林子易皺了皺眉,所謂亂民,基本上就是城外貧苦的村民,職責就是種田供養,這都去當兵了,誰來種地?

王勇瞅了林子易一眼,覺得林子易就是個呆子。除了武藝,一無是處,尤其不能種田。縣令攔了,結果呢,人沒了,誰還敢攔!

這寒冬臘月的,早過了時令,還種什麼田,人人恨不得鑽屋裡不出來,當兵還能免費吃個飽,多好。打仗的時候,兵甲一丟,找個山路跑回來,繼續當良民,多好。

“此事暫且不提,我有事與你商量!”,王勇說完,進城房把甲冑脫了,帶著林子易朝著城中走去,“我找了凌雲兄弟好幾天了,我有一份潑天富貴與你,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