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烏雲密佈,將這片本就灰濛濛的天空用墨浸染,風雨欲來。

武銘依舊靜靜佇立,身後幾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良久,遠處電光閃過,整片天空在這一道閃電下,彷彿活過來了一般,一石激起千層浪。

烏雲瞬息湧動,大風忽起,雷電轟鳴。宛若沉睡的巨獸自深淵降臨,發出振聾發聵的天怒之音,欲張口將世界吞下,帶入深淵。

一陣狂風吹過,將武銘的白袍吹的獵獵作響,豆大的雨點緊跟著落下,只幾息間便將武銘打的溼透。

“痴兒,欲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管這世道如何,不管你救與不救,你總得先有救的能力才能決定世間之存亡,不是嗎?”

身後,一老者手撐油紙傘緩緩走近。

老者鶴髮童顏,臉上雖有些無奈,但仍掛著可親的笑容。

“武銘見過師父。”武銘回頭行禮。

“師父所言甚是,是銘兒杞人憂天了。”

“唉,怪我怪我,不該這麼早告訴你,本以為你會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卻不想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為師早早將天下命脈交付於你,卻是負了天下啊!”老者說話間便緩緩轉身離去,話音剛落就已經消失於武銘的視野盡頭,只餘聲音在武銘耳畔迴響。

武銘神情複雜,渾身勁氣鼓盪震散了身上的雨水,向山上騰越而去,再無雨水近身。

當世道教有明暗三脈,明面為以龍虎山天師道為首的正一派和搜神觀兩脈,武銘所在的隱脈九觀在暗,三脈共分道教九成傳承,各掌其三。

餘下一成則散佈在外,有緣者得之。

不過,自上古以來,這些傳承還能留下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而武銘就是九觀傳承的核心掌控者。

老道曾言:萬法皆上,唯道法於下,接濟天下。

武銘初聞時不知其意,後來接受九觀傳承時才明悟。

上古大能透過歲月長河推測出末法時代即將降臨,紛紛留下了各自的後手與傳承,唯有道教將傳承的側重點微微偏向濟世,不止著手於道教的傳承,還給予了洪荒一線生機,雖無老道所言的那般誇張,卻也可見道教之格局了。

至於傳承中所謂的一線生機和老道所言的天下命脈到底有著怎樣的差距,武銘確實吃不準,還需天變之時傳承正式開啟才能驗實。

雨愈來愈大,霧氣將龍霄山徹底淹沒,即便如武銘這般的修士,亦是被極大的限制了感知,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天朗氣清的世界呢?”九觀內,武銘站在屋簷下,感受著空氣中的絲絲涼意,小師弟於其身後不遠處,輕倚閣樓嘆道。

武銘不作聲,臉上多了幾分陰鬱。

這詭異的天氣,似要將武銘內心的惡一絲絲剖出。

小師弟不甘寂寞,即使武銘始終保持著沉默,他也依舊滔滔不絕,支撐起了龍霄山唯一的生氣。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子時。

武銘抬眼,眼中光芒閃過,雙腿猛然發力,幾個騰越間便到了九觀最高處,俯視整座九觀。

只見九觀的各大建築齊齊開始晃動,且越發劇烈,只數十息的功夫便提升到了駭人的地步,建築一一開始倒塌,即便武銘在地震中都難以穩住身形。

“靈氣在變濃郁!”武銘瞳孔一縮,心中掀起萬丈波瀾。

在地震之下,地面裂出一道道細口,白色霧氣不斷從裂口中翻湧而出,靈氣也隨之濃郁,不消片刻,便以濃郁了一倍有餘。

“天,真的變了!”武銘感受著靈氣如泉湧,整個人呆愣在原地,神情恍惚。

在鉅變下,倒塌的將不止九觀的這幾座閣樓,或許是天下的大廈將傾,或許是人性的淪喪,不論是如武銘這般的山上人,亦或是如華少澤那般的世俗豪強,都逃不過駕一葉扁舟於大勢的巨浪下狼狽苟活的命運,未來如何很難說。

武銘身後,老道與一眾師弟不知何時到來,老道神情複雜,只這一會兒功夫,便像是蒼老了十多歲,而一眾師弟早已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呆若木雞。

天變之事,知與不知,在真正面對時都會震撼於世界之偉力,深感自身之渺小。

“這是……靈氣復甦?!!!”小師弟開口,聲音顫抖。

老道點了點頭並未多言,猛然出手按在武銘肩上,帶著武銘向祖堂掠去。

武銘似乎早有預料,在一眾師弟錯愕的目光下任由老道帶走。

九觀祖堂,正是武銘腳下的閣樓,是供奉九觀祖師的祭祖之地,高九層,冠絕九觀,即便於天變之下依舊屹立不倒。

老道帶著武銘落入閣樓內,身後驚呼聲傳來,老道並未理會,開口道:“時機已到,莫要讓我等失望!”

武銘不言語,只是看向殿外幾道姍姍來遲的身影,輕輕揮了揮手。

“是,師兄!”幾人見狀,鄭重抱拳,掠向樓頂。

不難看出,九觀新一代中只有武銘能服眾,這也是老道最為為難的地方,若是提前解決未來潛在的後患,那九觀便會分崩離析,九觀之傳承也將沉寂,天下命脈也將折損在自己手中。

這些弟子看似不問塵世,懶散至極,實則心中一個比一個精明,早已在此前便察覺到了老道與武銘之間的古怪。

“你可知你幾位師弟的名號?哈哈哈哈想來也是,他們恐怕早已忘了自己的姓名,老道我教他們修道悟道,教他們心如止水,教他們抹去此前心中遺留的不平,卻不想適得其反,他們這哪是抹去,這分明是壓抑。”

“看似沉穩,本末倒置啊!”

武銘身軀一震,不敢再去看老淚縱橫卻滿臉笑意的老道。

老道撥出口氣,大袖一揮,祖堂大門轟然關閉,蠟燭一根一根接連亮起,剎那將祖堂點亮,火影搖曳,燭火作響,將兩人影子拉的很長。

祖堂內的氣氛被烘托的詭譎無比,作響的燭火,此刻宛如頑強的生命樂章,熱烈且激昂。

一息尚存,希望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