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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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宋福堂作為家中長子,從小被寄予厚望。當年村裡的老童生還在的時候,跟著老童生讀過幾年書,識字後去碼頭當了個管事。
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算是在碼頭站穩了腳跟,會時不時地帶著他大兒子宋家興二兒子宋家旺去碼頭幹活。
三叔宋福樹被他奶吳桂花寵得慣是會躲懶的,這不,知道家裡要忙春耕了,早早地帶著他的兩個孩子,宋碩果和宋如意,回了媳婦孃家。
說是去幫忙,實際上三嬸孟雙秋家裡有五個哥哥,五個哥哥又生了十幾個侄兒,勞力足足的,孟家田地又不多,壓根就用不上他們。
但他奶一句話,不管是做工的還是躲懶的,全都回來了。
宋家興和宋家旺還好,知道宋驚蟄一個人是種不完那麼多地的,心裡沒什麼怨言。宋福樹可就不一樣了,一回來就嚷開了:“驚蟄,你幹活不行啊,就十畝地你都幹不完,還能指望你乾點啥?”
早知道他們不會老實幹活的宋驚蟄一邊認真聽,一邊將耕地的農具發給他們:“三叔說得對,我幹活不行,沒有三叔厲害,磨盤山下那塊地辛苦三叔了。”
宋福樹差點沒一口氣噎死,磨盤山下那塊地石子多不說,土塊還硬,用牛耕,牛都要累好幾天,讓他去耕,還不得把他給累吐啊。
宋福樹剛想開口大罵,宋驚蟄卻一臉關心地問他:“怎麼了,三叔?”堵得他罵不出口了,只好耍賴道:“那塊地那麼硬,我耕不動,我不去!”
宋驚蟄一臉為難地看著他:“三叔,那塊地只有一畝多點,你使點勁,幾天就幹完了,如果你要換地的話,只能跟家興哥他們換了,家興哥他們那塊地可是足足有三畝多。”
“多少?”宋福樹一聽這話更不願意了,一畝地他都不願意幹,何況三畝。加上他們康州府近三年來,年年乾旱,地裡的土都硬,耕哪塊地都差不多。他不情不願地接了農具:“那我還是去磨盤山吧。”
宋老三認了,聽自家要幹三畝地的宋家旺不樂意了:“我們憑什麼要比三叔幹得多。”
在宋家旺看來,他爹每個月要給家裡交兩百文,家裡人都靠他爹養著,他和他哥還要下地幹農活,幹得還比他三叔多,他不服氣。
宋驚蟄解釋道:“家旺哥,我是按人頭分的,每個人一畝多點,大家都是一樣多的。”
宋家旺道:“三叔家也不止三叔一個人啊。”
拿了農具都準備下地的宋福樹聽見這話,回過身來大罵他:“咋,你還指望我家碩果一個跛腳頂個壯勞力?宋家旺你個當哥哥的還有沒有心!”
宋家旺理虧不說話了,他也是說完了才反應過來,宋碩果小時候從山崖上摔下來傷了腿,成了跛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讓他乾點力所能及的還行,讓他下地乾重活,那隻腳就別想要了。
吵鬧一番,最終大家都接受了宋驚蟄這個分法。畢竟他們每個人只幹一畝多點的活兒,而宋驚蟄一個人卻要幹六畝地,他們還有人幫忙,宋驚蟄卻是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這麼一對比,全都心裡舒暢了。
把活都分了出去的宋驚蟄心裡也舒暢。
宋家的十畝地有四畝山地和六畝平地。山地顧名思義就是依山而開的地,這種地薄,面上有山上滾下來的石子外,底下有樹木衍生的樹根,最是難耕了。
平地就不一樣了,地面平整,土塊又厚。常年打理地裡又沒有石子之類的東西,犁頭插入地裡稍微一使勁就能拽著犁走,耕起來容易。
宋驚蟄年輕力大,犁地對他來說並不累,六畝地,他早早耕了四畝,留下兩畝地每天早出晚歸地裝樣子。
可大伯母秦翠蓮不舒坦,她跟她小兒子宋家旺一個想法,她家憑什麼要幹得比老三家多?
她男人平時養著整個宋家,老二老三家都是她男人養的,她覺得她家就該幹得比老三家少,甚至不幹活才對。
宋驚蟄這麼一分,無疑是沒把她這個大伯母放在眼裡,也沒打心裡感謝他大伯。加上昨天騰屋子的事她沒落到好處,心裡就更不得勁了。
恰好這時,不想給宋驚蟄請媒人的吳老太在屋裡罵罵咧咧:“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生了個討債鬼兒子娶了個這樣作孽的兒媳婦,一天天啥也不幹,就知道躲懶,兒子的婚事自個不上心,還要我這個老太婆來操心!”
秦翠蓮知道這是二弟妹出去了,她婆母才敢指名道姓地罵這些話,要是二弟妹在這兒,她只敢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想到宋驚蟄說親少不得又要花家裡一筆錢,秦翠蓮心裡憋著一口氣向屋裡的吳桂花走去:“娘,你託了哪個媒婆給驚蟄說親?”
吳老太本就在氣頭上,秦翠蓮這一問算是戳到她肺管子了:“託什麼託,家裡哪有銀錢請媒婆。”
秦翠蓮順勢道:“那就不請,在村裡打問打問,看誰家有合適的姑娘哥兒。”
吳老太更氣了:“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來消遣我。”
村裡人家說親,都是相互打問,有合適的當場就撮合了,也能省一份媒人錢。像宋家這樣,村裡人都覺得她家家風不好的,連問都沒人過問,只能拿錢託媒人到遠一點的村子去踅摸。
村裡若是能打問到,宋驚蟄也不至於拖到二十歲了還沒成親。吳老太眯眼打量著秦翠蓮,不知道這老大媳婦想耍什麼把戲。
秦翠蓮被吳老太盯著眼神閃躲,但她注意都轉上來了,不可能嚥下去,難得硬氣道:“咱家這情況,要錢沒錢,要名聲沒名聲,正經人家肯定是打問不到了,但那不太正經的人家呢?”
吳老太皺了皺眉。
秦翠蓮靠近了她點:“我孃家村子有個哥兒,腦子不太靈光,但曉得穿衣吃飯,喊他他也答應,人家父母不要聘禮,還願意倒貼十兩銀子的嫁妝,驚蟄娶這樣的,不比娶個要出聘禮的強?”
吳老太聽到十兩銀子的時候心肝一顫,十兩啊,她家老大,七八年才能給她這麼多,可她還沒有失去理智,反問:“驚蟄能同意?”
秦翠蓮抿嘴:“不同意有啥法,咱家就算出得起請媒人的錢,也出不起聘禮錢啊。”
她這句話算是說到吳老太心坎上了,她一直沒找人給宋驚蟄說親,一是不喜歡老二家的,連帶著老二一家子都不喜歡,下意識地就不想去關注他們,二來手頭上也著實沒錢了。
如今村裡娶親,最低也得花用個三五兩,這三五兩都可以起好幾間泥屋了……
宋驚蟄一上午都拉著爬犁在地裡犁地,犁著犁著,忽然想起昨兒他娘和他奶吵架,他奶賭氣說今天給他找媒人說親的事。
說實話,宋驚蟄沒放在心上,他奶要是有這個心,早給他說親了,拖到現在,擺明了就是不想給他花錢。
指不定這會兒在琢磨怎麼賴掉昨天的氣話。
可宋驚蟄轉念一想,他今年二十歲了,村裡跟他一般大漢子,孩子都會滿地跑了。他奶再不想給他花錢,也不會真讓他打光棍的。
村裡公認打光棍的人家都是窮得揭不開鍋的,外村人說親,聽到這家有打光棍的,都會避開這家。
他奶偏疼三叔一家,定然捨不得碩果說不上親,再怎麼都會讓他成家的。
但他家這情況,他肯定是說不上好親事的,按照他對他奶的理解,他奶絕對要打歪主意。比如說個不那麼好的人家,或者讓他妹妹宋寒露出去給他換一門親回來。
宋驚蟄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止不住了。說個不那麼好的人家他能接受,他家這情況他也沒得挑。可讓寒露去給他換親,宋驚蟄接受不了。
能換親的會是個什麼好人家?
為了防止他奶真做出換親的事,宋驚蟄放下爬犁就向宋福樹正在犁的那塊地走去。
“爺爺。”
還沒走到地頭,宋驚蟄不出意外地瞧見地裡多出來的好幾道身影,不得不佩服他三叔,就是有本事找到人幫他幹活。
“驚蟄咋來了,你那兒的活都幹完了?”宋萬民幫著三兒子犁了一上去的地,腰痠背痛的,見孫子來了,停下手上的活計,到田埂上歇息。
宋驚蟄拿水壺給他倒了碗水,話說得可中聽了:“還沒有,我聽人說爺爺在這兒,我來看看。”
“幹活有啥好看的。”宋萬民接過碗,話是這麼說,心裡卻甜滋滋的。
宋驚蟄看了眼喝水都在捶腰的宋萬民,蹲下身去幫他捶:“爺爺,要不你別幹了,等我幹完了,我再來幫三叔。”
“那都什麼時候去了。”宋萬民擺手,“你有這個心爺爺就知足了。”
宋驚蟄心疼道:“咱家要是再多一個人就好了,這樣就不用爺爺受累了,可我一個人只有兩隻手,這麼多的田地我實在幹不過來。”
宋萬民點頭,這確實是,要是老二還跟以前一樣能幹,他和驚蟄兩個人就能把這地裡的活兒包圓了,還不用連累老大老三。
但老二已經廢了這麼多年,想掰也掰不過來了。
宋萬民感嘆的時候,宋驚蟄又說話了:“我以後娶親了,就娶個能幹的,能跟我一塊下地幹活,這樣就可以讓爺爺享清福了。”
宋萬民心念一動,這個主意不錯,驚蟄是個勤快的,再娶個勤快的,這樣家裡家外的活計都有人幹了,他和老婆子都輕鬆了,說不得家裡爭吵也少些。
見宋萬民心動了,宋驚蟄也不多言,聊了幾句,又回去繼續幹活了。至於把人娶回家來幹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他們宋家的媳婦夫郎不下地,這可是宋萬民親自定的規矩。
宋驚蟄去他爺爺那兒上眼藥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誰能想到他幹完活回到家,他爺還真和他奶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