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姜珥極有禮貌的重複:“請問你腦髓是否有點貴恙?”

林凌:“……”

他問身邊的二號小弟:“她什麼意思?”

二號小弟撓了撓頭,“不知道啊,老師沒教過。”

說完,他問其他人,“你們知道嗎?”

其他人不太確定的回道:

“老大,她好像說你腦子有病。”

林凌難以置信的看著姜珥:

“你罵我?”

“對,我罵你了。”

姜珥往旁邊走了幾步,與傅聽寒並肩站在一起,雙手叉腰,聲音又清又脆。

“你都讓我給你下跪磕頭了,我為什麼不能罵你?”

林凌當即炸毛,恨不得衝過來掐死她,卻又被身邊的小弟們死死攔住:

“老大你冷靜!她是女生啊!咱不能和女孩子動手啊!”

“滾!”

他一把推開他們,胡亂把助聽器塞進口袋,怒氣衝衝走到姜珥面前。

就在手掌即將碰到姜珥的0.001秒時,斜刺裡伸來一隻修長冷白的手,穩穩抓住他的手腕。

他動彈不得。

姜珥卻突然驚叫一聲,軟軟跌倒。

少女纖細的身影宛如雨中丁香花,悽美又柔弱。

林凌:“?”

傅聽寒臉色一變,立即蹲下,想要檢視她的傷勢。

姜珥偷偷睜開一隻眼,對他眨了眨。

傅聽寒:“……”

他僵硬的收回手。

姜珥放心的閉上眼。

一切發生的很快,眾人只看見林凌抬起手,然後被傅聽寒抓住,至於姜珥是在哪一個階段倒的……

“老大,你居然打女生?!!”小弟們瞳孔地震。

嗯,現在是在傅聽寒抓住那隻手之前倒的了。

“閉嘴!”林凌反駁,“我他媽根本沒碰到她!”

姜珥這一舉動幾乎顛覆了他近十七年的認知,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在……

“碰瓷!”他咬牙,“她絕對是在碰瓷!”

聞言,姜珥眼圈通紅,神態楚楚可憐,倒也沒反駁:

“既然你說我在碰瓷,那就當我是碰瓷吧。”

林凌:“你們看,她自己都承認了!”

說完,他轉頭,卻只見小弟們目露不忍,圍觀的人群也紛紛面帶譴責。

林凌:???

議論聲潮水般蔓延開來。

“一看就是被他嚇到了啊。”

“他可真行,居然欺負女孩子。”

“就是,太過分了吧,還倒打一耙說人家碰瓷,算不算個男人啊。”

林凌:“……操。”

他太陽穴突突地跳,厲聲道:“喂,別裝,給老子站起來。”

姜珥顫抖著伸手,細白手指死死扯住他褲腳,虛弱道:

“把、助、聽、器、還、回、來。”

她每說一個字,手上的力氣就加大一分,短短一句話,林凌的校服褲已經往下滑了不少。

再往下……就不太妙了。

他試圖把自己的褲子提回去。

完全提不動。

兩人無聲角力,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暗潮洶湧。

驀地,姜珥又加了一隻手,有氣無力道:

“還、回、來。”

校服褲再度下滑一寸。

林凌回憶了一下穿在最裡面那條褲子的顏色,額頭跟著滑下一滴冷汗。

他掃了眼邊上圍著的人群,從牙縫裡逼出聲音:

“行,我還,你先放開。”

姜珥還是不肯鬆手,“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你不鬆手我怎麼拿給你?”他胸膛急促起伏,“我數三個數,一起鬆開。”

姜珥:“好。”

“3、2、1——”

誰也沒有鬆手。

林凌氣急敗壞:“我就知道!你真卑鄙!”

姜珥不甘示弱:“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你還無恥呢。”

“你還要不要助聽器了?”他瞪她。

“讓別人來拿。”她道,“不然我不會鬆手的。”

林凌無法,只得指揮一號小弟過來掏他口袋。

一號小弟不做他想,放下小黑板,穩準狠伸手一掏,“嘩啦”一聲,褲兜裡帶出一把跳跳糖。

——草莓味的。

人群靜了靜。

忽地,不知是誰沒憋住笑了一聲。

很快,笑聲傳開,此起彼伏。

林凌想殺人。

一號小弟無措的像個孩子。

他抖著手把助聽器交到了傅聽寒的手裡,然後蹲下身挨個兒撿起散落一地的跳跳糖,誠惶誠恐放回林凌口袋裡。

“老大,我家開小賣部的,你要喜歡跳跳糖我明天給你帶一整罐,別生氣成嗎?”他欲哭無淚。

林凌:“……”

更想殺人了。

他低頭看向姜珥,一字一頓道:

“現在你滿意了嗎?”

姜珥言出必行,當場鬆開手。

林凌提好褲子,掀了掀唇,露出白森森的牙,“現在,咱們該好好算賬了吧?”

突然,人群裡傳來一聲大喊:

“教導主任來了,快跑!”

下一刻,人群轟然散開,小弟們不由分說架住林凌,風風火火跟著隊伍跑路。

蓄勢待發的林凌:“……”

顛簸中,他掙扎著回頭,耳垂的黑鑽耳釘晃過一線刺目天光。

“你叫什麼名字?這件事我一定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他喊道。

姜珥早就拉著傅聽寒往另一邊跑,不屑:

“傻子才告訴你。”

“你給我等著!”

“傻子才等著。”

林凌吱哇亂叫的聲音消失在遠處,再也聽不清。

*

一口氣跑到小樹林,確保沒人追上來後,姜珥慢慢停下腳步,背靠一株梧桐樹緩氣。

天氣熱,跑得又急,她臉紅撲撲的,出了不少汗,身上沒帶紙,只能偏頭在肩膀上蹭蹭,瞥見面前的傅聽寒,奇怪道:

“你還愣著幹什麼?”

傅聽寒看著她的口型,躊躇兩秒,不確定的對她抬起手。

姜珥:“?”

他轉動手腕,笨拙的給她扇風。

這下發愣的換姜珥了。

微風徐徐拂過頰邊,涼意安撫著灼熱肌膚,躁動的情緒也奇異的平靜下去。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一開口,莫名結巴了一下,“我是說讓你把助聽器戴上。”

說完,她生怕他再次理解錯自己的意思,乾脆拉起他另一隻手。

他猛地瑟縮了一下,想要收回手。

姜珥抓著不放,“你等等。”

說完,一根根他掰開緊緊合攏的手指,拿出掌心的助聽器。

“喏,你戴上吧。”她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損壞,抬起頭對他晃了晃手裡的助聽器,“這樣總能理解我的意思——咦,你耳朵怎麼紅了?”

不知什麼時候,少年別過了臉沒有再看她,耳垂卻紅的幾乎滴血,連帶著脖頸也泛起淡淡的粉。

姜珥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探身湊到滿臉無措的他面前,仔細打量,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

“跑熱了吧?”

傅聽寒:“……”

他看著她的口型,抬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堅定的點頭。

“好奇怪,你熱了是紅耳朵嗎?”她把助聽器遞過去,“我就不行,每次一熱臉就紅,看起來特別傻。”

傅聽寒搖搖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飛快別過臉。

不傻。

很可愛。

“搖頭什麼意思?”

姜珥有些茫然,再次探身到他面前,確保他能看見自己的口型:

“你不戴上助聽器嗎?”

傅聽寒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摩挲著手心陳舊的儀器。

助聽器戴與不戴,能不能聽見,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反正,這個世界的聲音,他並不喜歡。

他低頭凝著掌心助聽器,用力閉了閉眼。

黑潮鋪天席地漫卷而來。

驀地,衣襬被人拉了拉。

傅聽寒睜開眼,少女認真望著他,飽滿紅潤的唇微微張合,怕說得太快他來不及解讀,儘可能的放慢了語速。

她說:

“能戴上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

黑潮退去,眼前是夏季盛大而燦爛的陽光。

少女站在潺潺光影下,兩隻眼珠亮晶晶的,像琉璃珠子。

她如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