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少女他面前彎下身,一截細頸纖長瑩潤,透著與暗室格格不入的清透與乾淨。

她明明黑袍血染,手中想必是人命無數,但她帶給他的第一感覺——一種拙稚的天真感。

姬辭月難得愣怔了一會兒,倏而笑得愈發昳豔無邊,“我身上可臭了,姑娘難道不嫌棄?”

少女側過頭,偏圓的杏眼朝他望來,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所有狼狽與不堪。

但她只是平靜,夾雜著一絲絲的疑惑與不耐,彷彿在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多廢話?”

姬辭月笑彎了眼,這會倒真是罕見的,真心實意的笑意,他像沒骨頭一般,掛在她並不算寬厚的肩背處,輕聲道:“那小姑娘,你可得保護好我了……”

千萬不要拋下他哦。

以前阿姐也這麼背過他,穿過長長的宮道,兩旁桃花爛漫。

他曾天真的以為,那一程便是亙古不變的守護與約定。

可她沒有做到。

大雨沖刷了一地的血跡,少女哪怕揹著一人,也絲毫不影響她敏捷的身形,穿梭在暗夜與雨隙中,像一隻矯健的黑貓。

她似乎生來就屬於黑夜,但她卻又生了一雙最無垢的眼瞳。

真有意思,想不到洛玦歌身邊,還藏了這麼個寶貝。

想必,此後千里征途,應是有趣的。

“噓,你們說,我把她搶過來怎麼樣?要是成功不了,我就剜下她的一雙眼睛,留個紀念也不錯。”

姬辭月倚在少女肩頭,笑得邪氣橫生。

*

姬染月看完碎片內容後:“……”

麻了jpg.

等於女主和姬辭月這位她的後宮之一,完成了這個世界的初遇劇情,在焉都。

天道牛批,這麼稀巴爛的世界劇情它也能圓回來。

她記得原劇情裡,女主遇見姬辭月是在胤國,在那一世,周國是被太子洛絃歌攻破的,隨後周王兼一併貴族,皆被俘虜,送去了胤國。

姬辭月被幽禁在胤,從仲夏至寒冬,想來過得挺悽慘的。

囚于禁宮,世界昏暗顛倒,時時仰人鼻息。

一次意外,她闖入殿中,以一張與長姐格外相似的面容,映入了他的眼簾,醉生夢死的亡國帝王,於倉皇中窺見天光乍洩,如何不想伸手攥住,那一縷墨色。

“你,能帶我走麼?”

“好。”

雙手交疊成結,奔赴一場危險之至卻也浪漫至死的逃亡。

#不愧是互相給對方戴綠帽的情深典範呢!#

既然是墨檀救的人,那她應該是帶著姬辭月回齊國,或者直接往西走,跟洛玦歌匯合。

姬染月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然後給白起和張良分別發了一條訊息。

“小良子,你近來在平江城時,密切注意一下,平江城門口,往來的兄妹、夫妻之類的組合,姬辭月跑了。”

“小白,你讓人帶隊,加上妲己往西走,姬辭月的媚惑天賦對妲己估計無效,要對付的,只是一個墨檀。”

姬染月發完之後,緊繃的心神勉強鬆了鬆,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波,姬辭月在大氣層!

“走了,主上如今在江寧,很遠很遠,趕路至少需要半個月。”

當然,她自己一個人,七天就能抵達。

少女乾巴巴地催他一句,然而姬辭月絲毫沒有想起身的動作。

林葉被雨水浸染了幾日,更顯青翠欲滴,少年洗去了一身汙垢,綺豔無邊的面容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天光下。

他倚在樹幹旁,似笑非笑覷向她,語調華麗倦懶,“誰說我要去西秦了?”

少女驚詫,一雙杏眸圓睜。

“可我要回去。”

她想念主上了,還有主上烤的小雞腿。

“難道你們主上沒對你囑咐過,之後種種安排,你——”姬辭月笑得妖冶,“要聽我的。”

好像……墨檀歪了歪頭,確實這麼說過。

“那我們去哪兒?”她沮喪地垂頭,踢了踢足旁的小石子。

“我們往東走,去胤國。”

“小姑娘,我讓你當胤王怎麼樣?”

“不怎麼樣,主上才是唯一的王。”

喲,被洗腦得還挺徹底的,不過,天下哪有撬不倒的牆角?

他,有的是時間。

山路本就難行,兩人沒在說話,皆是儲存著體力,防止有追兵趕上。

期間,墨檀摘了幾顆野果,本來是想自己一個人偷偷啃完的,但見少年那一截比她還細瘦的腰,頓了頓,還是丟給了他兩顆。

“喏,給你吃。”

姬辭月看見手心兩顆青中帶紅的野果,正要揚唇調笑一番,卻見不遠處,一座孤墳,霎時失了幾分興致。

“走錯了,那不是東邊——”少女見他折下一枝柳條,插入那墳前鬆軟的泥土中,改口問道:“你認識這位故者?”

“嗯,算認識。”

昔日周國的王后,一個軟弱的,妄想事事兩全的女人。

天真得可笑。

姬辭月撫過那墳前石碑上的刻字,“這樣吧,笑笑,待天下皆定,我來替你遷居如何?”

“你那樣喜歡我,想來能與我近些,定是歡喜的吧。”

垂柳隨風輕晃,無人聽見他的低語。

但她看見了。

原來,這世界上,也有與主上一般的傷心人,只不過這種人,哪怕心腐爛透了,也不肯展露於人前。

“走吧。”

“你不多待一會兒嗎?”

反正追兵沒來。

“沒必要。”他唇畔翹起的弧度,又恢復了一貫的浮華浪蕩。

他註定不會為了任何人,停駐腳步。

姬辭月咬了一口野果,又酸又澀。

*

天盡頭處,最後一道殘陽被夜色吞噬殆盡。

“夫人,君上說他今夜會來房中就寢,您……您可要現在叫水沐浴?”

雖然婢女十分不忍打擾此時,倚在窗前遠眺的女子,但為她自個兒的小命,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那你吩咐她們備水吧。”墨染聲音極輕,但不再像之前那般怯弱恐懼。

婢女聞之頓喜,“夫人能想明白了就好,以您的容色,日後必定能獨佔君上寵愛!”

寵愛……呵,誰稀罕他的寵愛?

墨染任由自己浸沒在無盡的溫泉水中,連同滿池的桃瓣。

聽說周國長公主,天生身帶桃香,因此,她被囚於此後,幾乎夜夜都要用桃花瓣泡澡,以維持那種相似的幽香。

真噁心。

但現在的她,愈是反抗,哥哥遭受的折磨就會愈發殘酷。

她不敢再激怒那個男人,就唯有先迎合。

只是,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呢?

是不是,永遠也沒有盡頭,除非——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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