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淅瀝,簷下積水傾落,姬染月收了傘,一旁的白起推開了厚重的木門,屋內潮溼幽暗,只見一截素衣自榻上鋪展開來,連同散落的髮絲。

那榻上男子披散著發,衣袍鬆垮地掛在身上,雙手被繩所縛,他微闔著眼,顯出一出頹喪的綺靡之美。

太像了。

瘦下來更像,那眉眼竟與洛玦歌,如出一轍。

若非知道這位是齊國前任國君,她會以為這是洛玦歌的嫡親兄長。

“你,可認得我?”姬染月認識齊暄,但他未必知曉她,畢竟兩人不過一面之緣,況且三四年光景,她的變化也挺大的。

齊暄微微抬眸,尖銳的內眼角顯然十分兇戾,但他本人的氣質卻沒有太多攻擊性,哪怕眼底充滿了不甘。

“我要回齊國。”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第一句,不問緣由,不問我的身份,直接擺明你的目的,看樣子,你是認識我的,而且你很清楚,我亦認出了你。”姬染月輕笑一聲,示意白起替她端了個座椅過來,“很好,我喜歡跟聰明人談話。”

齊暄扯了扯皸裂的唇角,“周國的長公主當年驚鴻一面,昔日諸國才俊,豈敢忘哉?”

“齊王也不必恭維我,周國早就亡了。”

“徙亡之徒,何敢稱王,喚我元煥便是。”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自嘲。

“好,元煥,齊國已經易主,你亦被追殺至此,你不會不清楚,這個時候歸齊,必死無疑!”她不相信他不明白這一點,因此她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執意歸楚。

姬染月見男人手腕間因繩縛而留下的青紫印記,衝白起揚了揚下頜。

他立即會意,上前解開了齊暄手腕上的束縛,但整個人維持著一種警覺的姿態,一旦其出現異動,他便會立即將人擒拿。

齊喧顫了顫麻軟到幾乎失去知覺的指尖,“我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就算是死,他也該是死在她的腳下,而不是埋骨異國,成了荒墳野鬼。

“她?”姬染月挑眉。

“齊韞,也就是如今的齊王。”齊暄提及她時,整個暗沉的眸光剎那間生了幾分光彩,可轉而又成了,更加灰敗的蒼涼。

“派人追殺你的,不正是齊韞麼?”

她迷惑了,她好不容易把人救活了,結果這大兄弟咋還上趕著去送死呢?

他死了沒關係,她的50000點勢力值可不能打水飄啊!

“不是她,追殺我的人不是齊韞,是洛玦歌!”一提及洛玦歌三個字,男人眸底的殺意,濃郁的快要溢位來了。

姬染月:“……”

大兄弟,你清醒點啊,人家洛玦歌現在就一打工仔,要是沒有齊韞的授意,他犯得著派人去追殺你?

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恕我冒昧,你與洛玦歌還有齊韞,究竟有何糾葛?”關於這條線,原世界裡僅是一筆帶過,而且本該是洛玦歌與齊暄聯手除去齊韞,然後洛玦歌再架空齊暄,獨攬北齊軍政權大權的。谷

但不知道為什麼演變成了,洛玦歌投靠齊韞,兩人聯手擠掉了齊暄,如今北齊的王位直接在短短月餘間易主,齊韞成了北齊歷史上第一位女國君。

她真的挺好奇的,第一次見那女子,還不過是平江城的城主,後來知道她是留給反派boss刷經驗條的背景板女相,而如今再次聽聞這位姐姐的訊息,人家竟然搖身一變,成了雄據整個北方的霸主了。

說實話,古早瑪麗蘇大女主文都不敢這麼寫的!

“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齊韞,我不可能成為齊王……”齊暄並沒有什麼要隱瞞的,關於他跟齊韞的那點子事兒,整個北齊幾乎是人盡皆知。

很好,從男人極度主觀的講述中,姬染月憑藉自己閱覽萬卷冊狗血的強大經驗,終於勉強還原的整個故事的完整脈絡。

這是個很俗套的狗血替身梗,但與傳統替身文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而這個區別的關鍵就在於我們的女主角,齊韞,她真的不走尋常路。

齊韞的姑姑,正是洛玦歌的母親,熙夫人。

而齊韞的父親,是北齊鎮寧侯,掌北齊三十萬騎軍,食邑萬戶,一生戎馬疆場,鮮有敗績。

但鎮寧侯膝下空虛,不惑之年,只有齊韞這麼一個女兒。

其宗族無數次想讓鎮寧侯從族中過繼一個兒子,好在未來承襲爵位,但皆被拒絕。

“不是隻有男人才能戎馬疆場,建功立業的。”年僅十歲的齊韞高昂著頭顱,“男子能做的,我們女子亦能,甚至能做的更好!”

她出生便在戰場,四歲便隨其父縱馬射箭,八歲便上了戰場,十二歲殲敵百餘名,十四歲便已憑軍功,被封了千戶,十六歲便是北齊赫赫有名的鎮西將軍,數次率軍擊退西秦的鐵騎。

那左頰上的那處傷疤,也是在戰場上,被大刀迎面砍下的,當時大軍被困數日,她那處傷口遲遲難愈,便落了道永不能癒合的傷疤。

別的女子臉上生了一點瑕疵,都要憂愁好久的,她倒好,笑嘻嘻的,全然不以為意。

“阿爹,我只是毀了臉,可那個傷我的秦將,可是屍骨都被鷙鳥吞食了個乾淨,一道傷疤,換我北齊西境十年安定,怎麼看都是我賺啊!”

“你啊!”鎮寧侯撫了撫女兒並不柔軟的髮旋,眉間深藏著憂慮。

女兒這樣強勢狠辣的性子,臉上又落了疤,日後該如何說親呢?

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他有朝一日倒下了,他唯一的明珠,又可否光澤依舊。

“女兒家的,便是溫婉些好。”因著這句話,鎮寧侯強行將齊韞送往胤國,交給他的嫡親妹妹熙夫人教導。

“若是可以,韞兒的婚事,怕是也要小妹皆兄長我操心一二了,你也知道,我粗人一個,韞兒的孃親在生她時便去了,這些年,是我虧待了韞兒啊!”

“兄長這說得是什麼話,你且放心,我膝下只有一個泥小子,正缺一個貼心的姑娘,我會待韞兒如親女一般,介時胤國最優秀的兒郎,全供韞兒挑選。”

有了熙夫人的承諾,鎮寧侯便放心將齊韞留在了胤國王宮,那一年,齊韞十六歲,她在這座精巧典雅的宮殿中,見到了驚豔她半生的少年。

那時的洛玦歌,才十二歲,是介於孩童與少年之間的漂亮,像北地永遠也不會凋謝的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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