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了臺階下,老朱還是有些拉不下老臉來。待在這裡,他總是感覺臉上有些火辣,便說道:“二弟安心修養,朕明日再來看你。”

“老臣,恭送皇上。”湯和喘著斷斷續續的生息,堅持說完了最後一句話,看著老朱。

老朱點點頭,轉身帶著馬皇后出門。

剛剛走出大門,頓時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哀慟之聲。

老朱頓時眼睛裡閃過一絲哀悼,猛然轉身,便看到湯和府裡的下人,頓時換上了白衣,開始在門口和樑柱上掛起白色麻布。

“湯和~走了~”馬皇后站在一旁微微嘆息。

老朱神色一陣悲痛,想要抬步返回去。

卻被馬皇后一手拉住他的手臂,說道:“皇上,回吧。他之所以拖到現在,恐怕就是為了見皇上最後一面。現在他心願已了,讓他走的安心些吧。”

老朱果然被馬皇后給勸住,登上御攆回宮。

......

湯和去世,這麼大的事情,信國公府自然要通知韓度,而且還是湯鼎在百忙之中親自來的。

看到湯鼎,韓度非常的詫異。要知道現在自己是被老朱給禁足起來了,不僅自己不可能離開府裡,就連外人也是不可能輕易的進來看望自己的,要不然那還叫什麼禁足?不成了菜市場了麼?

“你是怎麼來的?”

湯鼎沒有回答韓度,而是神情悲切的說道:“爹走了。”

韓度手無知覺的一鬆,心愛的元青花瓷茶杯悄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什麼時候的事?”

雖然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但是真的來了之後,韓度卻感覺自己沒有想過的那樣淡定。心裡就好似突然之間空了一塊,虛虛無無空空落落。這樣的感受讓韓度的心在一瞬間泛出酸苦澀,讓他難受的想哭。

“昨天。”湯鼎也不願意提及,沒提起一次他的心上的傷痛就要再被撕開一次。

韓度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湯鼎才好。只好說了一句,“節哀......”

湯鼎眼眶裡有著淚光閃動,他抬頭將淚水壓了回去,說道:“爹臨終的時候,本來最想要見的是你。可是你被禁足了,也沒有辦法讓你去見。”

韓度看著湯鼎,認真的說道:“若是你早點派人來知會我一聲,哪怕是拼著被皇上重罰,我也會想辦法去見公爺。”

湯鼎微微搖頭,嘆道:“是爹不讓我告訴你的,爹本來是想著見皇上一面,順便替你求個情,可是誰知道,爹見了皇上之後,便再也堅持不住撒手人寰。或許,這就是天意!”

“不過,爹在見到皇上之後,卻是為你和瑤月的事情,向皇上求了一個恩典。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和她都不會有事了。”

韓度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一串一串連成線滴落下來。湯和對自己的確是從來都是給予幫助,沒有向自己要求過回報。從第一次見面,湯和就在老朱面前為自己說話。以後一次又一次的不求回報的幫助自己,甚至在自己行差踏錯就要掉進坑裡的時候,不惜將自己帶到海上保護起來。還教自己海戰,並且極力在老朱面前推舉自己執掌水師。

可以說,若是沒有湯和的極力舉薦,自己一個一天都沒有在水師裡面待過的人,想要一步登天執掌水師,簡直就是做夢。即便是老朱下旨,水師將士也不會對自己服氣。而自己之所以能夠如使指臂的指揮水師,正是因為有著湯和對水師將領下了嚴令。

現在,湯和在彌留之際都還要為自己的事情向老朱求情。如此恩情,韓度這一輩子都無以為報,只能夠銘刻進心裡。

“那你現在進來了,是不是因為皇上解除我的禁足了?”韓度焦急的問道:“我現在能不能去見公爺最後一面?”

可是,湯鼎以搖頭回答韓度,說道:“皇上只允許我進來,卻沒有解除你的禁足,你的心意我心領了。爹臨走之前有話讓我轉告你,要你不用去弔唁,老老實實的聽從皇上的吩咐,禁足就要有個禁足的樣子。”

韓度聽到湯和臨死都在為自己著想,心裡更加悲痛。既然湯和都要求自己安分守己,那韓度自然不會再亂來。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湯鼎走了,湯和這一去,信國公府的擔子就壓到了他的肩膀上。再加上還需要料理老爹的後事,湯鼎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韓度這裡逗留。

韓度望著院牆之外的天空,周圍好似無形的鐵籠,將自己鎖的動彈不得。剛開始韓度還能夠忍受,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緊緊過了一日韓度就在心裡渴望老朱能夠寬恕自己解除禁足。到了後來,韓度甚至日日盼望著老朱能夠開恩,讓自己見湯和最後一面。哪怕不能和湯和說話,只是見一面也算是了卻自己心願。

就在韓度內心越來越煎熬的時候,馬皇后也不止一次的向老朱問起,究竟什麼時候解除韓度的禁足,放了他。但是每次老朱都只是笑了笑,卻從來都沒有正面回答過馬皇后。

以馬皇后對皇上的瞭解,自然知道他又在謀算著什麼,只好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老朱對湯和的恩榮的確是絕無僅有的,就在湯和故去的隔日。老朱便宣佈罷朝三日,並且直接下旨追封湯和為東甌王,諡號襄武。

要知道徐達位列開國功臣第一,但是他去世之後也並沒有立刻被追封為中*山王,而是在入土為安之後都過了很久,才被追封的。

而湯和卻是在剛剛故去之後,便被追封東甌王。這份恩寵的確是超過了徐達,無人能及。

韓度就在這日復一日的煎熬當中,飛快的消瘦下去。

安慶看到韓度的樣子都被嚇的不輕,數次入宮求見父皇。

“父皇,兒臣懇請父皇開恩,就允許韓度去看望東甌王一次吧。韓度現在,每次看到他在家裡痛苦不堪的樣子,兒臣的心就好似在被刀絞了一樣。”

可即便是如此,老朱也沒有同意。安慶沒有辦法,只能夠看著韓度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緊緊一個多月時間,便變得形容枯槁。

十一月十二日,是湯和的日子。這個時間距離湯和故去,已經整整過了三個月。

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老朱特意下旨,讓湯和以東甌王的禮儀下葬,賜葬鐘山南麓帝陵之側。

公爵之禮和王爵之禮可完全是兩回事,信國公府一直以來都是以公爵之禮為湯和準備的,從來沒有想過皇上竟然會恩許湯和以王爵下葬。這就等於,以往信國公府準備的東西,幾乎全部都要拋棄,重新以王爵之禮來準備。

能夠在三個月的時間裡面準備好這些,都已經是非常的不容易。

這一天,信國公府全體縞素,從信國公府直到鐘山的道路兩旁都掛上了白色麻布。京城百姓曾經受過東甌王恩德的人,或者是佩服東甌王人品的人,都齊聚在道路兩旁主動送東甌王最後一程。

看著東甌王的靈柩逐漸接近,然後又漸行漸遠,無數百姓為之落淚,慟哭之聲震動四方。

韓度站在閣樓之上,聽到嗩吶鑼鼓之聲傳來,已經很久無神的雙眼,逐漸有亮光出現。

側頭循聲望去,乾裂的嘴唇艱難扯開,澀聲問道:“那是什麼?”

一旁的安慶聽到韓度的話,驚喜不已的同時,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太久沒有聽到過韓度的聲音,以至於出現幻音了。

直到韓度沒有等等安慶的回答,又再問了一句“那是什麼?”

安慶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走到韓度面前,驚喜萬分的蹲下,抓住韓度的兩隻手臂,神情激動的說道:“夫君,你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韓度眼圈黝黑,嘴唇乾裂的起了飛皮,臉龐的面板乾燥裂出道道油膩的痕跡。現在韓度的形象和幾個月前完全是變了一個樣子,若是不熟悉他的人,根本不會認為這是同一個人。

看著安慶,韓度目光變得柔和,輕聲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安慶喜極而泣,緊緊抿著嘴唇連連搖頭。

“夫君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看到韓度的目光還朝著聲音傳來的放向看去,安慶猜測著說道:“那應該是東甌王的鑼鼓聲。”

“東甌王?”韓度以獲得看向安慶,自己的記憶裡面可沒有這個王爵。

安慶連忙解釋:“就是信國公,父皇在信國公故去之後悲痛不已,宣佈罷朝三日。並且即刻下旨,追封信國公為東甌王,恩准以王爵下葬。”

韓度點點頭,知道是湯和了,自己卻困於閣樓,不得不悲從心頭起。

正在此時,一個宦官帶著一道聖旨來到鎮海侯府。

“韓度接旨!”

韓德知道之後,連忙帶著劉氏上前迎接宦官,同時派管家立刻前去告知韓度。

五叔一路疾跑,來到韓度的小樓下面高聲喊道:“侯爺,聖旨來了。”

韓度聽到,疑惑的看向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