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水起聽到了楊奕的話,心中更覺完蛋,她方才做的事情實在丟臉,也不怪她爹如此生氣,氣到連話都不願意同她說了。

楊水起討好地纏上了他的手臂,“爹!你別生氣了嘛......我聽說了的,蕭家的那個先生可厲害了的,蕭叔叔給那個老先生寫了很多封信他才來的,況說了,先前哥哥不也曾聽過他的學嗎,我去聽學,總也能落得幾分好不是嘛。”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尤其是撒氣嬌來,討好人的時候,都帶了幾分甜膩。

楊奕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拂開她的手,他冷哼一聲,譏道:“從前倒是不知道你這般勤奮好學,你是真蠢還是假蠢?蕭家人都這樣嫌你了,蕭吟便是於你一點情也不曾有,你又何苦這樣倒貼?天下男兒千千萬萬,我便不信,這世上還沒有個人比得上他了!我本不想同你說這些的,還只當你是一時興起罷了,誰知能這樣沒臉沒皮!受了這樣的委屈,還死乞白賴上趕著去。”

楊奕氣得不行,他倒不是氣楊水起纏著蕭吟,畢竟這事從一開始他就是默許,只要楊水起開心,她喜歡一個男子罷了,追便追了,不撞南牆不死心嘛,到時候叫她吃了味,自己就會放棄的。

誰曉得,她這次竟然就這樣有恆心,有恆心到了已經就是連自己的臉面都不要的地步了。分明叫蕭家的那個表姑娘汙衊了,能有機會好好出一口惡氣,結果呢,就提了這麼個老舍子的要求,上趕著去人家家裡!瘋了不是?

人欺負她到這等地步,她還笑著把臉遞了上去!

楊奕放在心口疼的女兒,叫人作踐成了這樣,他怎麼不氣,他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越想越難受,那張肥碩的臉漲紅一片,腦袋上頭都要冒氣了。

楊奕就是不明白,蕭吟哪裡就這樣好了?

楊水起看著楊奕這樣,心裡面也堵得難受,她悶聲道:“是爹爹曾經同我說過的,人就活這一輩子,若是想要做什麼,便去做,不然到時候哪天說不定就死了,到了地底下也要後悔。”

楊水起對此話深表贊同,畢竟楊家嘛......大奸臣,說不準哪天就要落個滿門抄斬了呢。

是以,楊水起的人生信條便是,身前哪管身後事,能快活幾日便先快活幾日再說。

楊奕道:“我這是想要叫你過得開心,過得快活盡興,不是叫你去作踐自己的!你這樣子,還快活嗎?”

楊水起忙點頭,“做自己向想做的事情,便不覺得委屈。我心悅他,他討厭我,他對我白眼,也沒錯的。”

“我實在是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好成了這樣!你這腦子裡頭除了他,還能有些別的東西嗎?!”

楊水起想了想,自己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瞧上蕭吟,瞧上了他,還如此非他不可。

她想到了。

那好像是前一個多月的事情了。

“我從前是見過的蕭吟的,但我只覺得他這個人太不近人情,太過於冷酷無情,太死板守規,甚至說就像是木頭一樣,毫無人味......可是我前一個月,我在街上閒逛,碰巧就撞見他。那時候我同肖春在街上走著,差點出了事。”

肖春是楊水起身邊跟著的貼身丫鬟。

楊水起的話說得很慢,像是在回憶。

“出事?!你出什麼事,為何我一點都不曉得!”

楊水起解釋道:“不,不是我,是一個小乞丐。小乞丐不小心走在路上,有匹快馬卻走在官道上頭......”

楊水起話說一半,楊奕就曉得後面她要說些什麼了。

“所以呢,是不是將好蕭吟就如天神下凡一樣,從天而降,救下了那個小乞子呢?然後便叫得你一見傾心?再見鍾情?楊水起,話本子都不興這一套了,你俗氣不俗氣!況且說了,人家英雄救美,救下的還是小乞丐,又不是你,人家笑起來好看,也不是對你笑,你在那裡墜入愛河個什麼勁啊!”

楊水起又捱了罵,擦了擦楊奕噴到她臉上的口水,她道:“什麼話呀,真的很俊俏呀,你是沒瞧見,那馬都快到了小孩的跟前,蕭吟都不知道是從哪裡躥出來的,一下子就撈起了小孩,後來也不曉得是怎麼就落到了地上,可好看了。你若見到了,你便知道了。而且,不只是這樣呢,你不曉得的,冰塊臉在小孩面前卻不是冰塊,他笑了,你都不曉得,他笑起來有多好看。”

她從前就是沒有見過蕭吟笑。

見到蕭吟笑過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人笑起來能這樣子好看。

自此,她便一直都想要再看蕭吟笑一回。

只可惜,蕭吟不喜歡對她笑,也從來沒有對她笑過。

楊奕氣得直拍腦門,“成成成,你個只曉得皮相的蠢物,我就多餘和你說。”

楊水起道:“爹爹,他不只有皮相,他是個好人。”

“好什麼好!跟他爹一樣,成日裡頭老神在在,學堂裡頭的夫子都不這樣。”

楊水起聽不得楊奕這樣說蕭吟,她氣得跺腳,“好!就是好!他就是個好人。他是死板了些,可我又不在乎。爹爹當年難道沒有追過孃親嗎,為何到了我這裡便是不行了呢。想要什麼,就要捨棄什麼。為了所求低頭,我不覺得丟人。”

楊奕知道楊水起就是個倔驢脾氣,真要認定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既她都這樣說了,楊奕也沒辦法,只有她自己吃了苦頭,知道了痛才行。

時間臨近晌午,正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毒辣,楊奕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那同亡妻五分象的容顏叫他不可遏制陷入了回憶。

他曾經......也同小姑娘一樣啊。

他憶起了亡故的妻子,想到自己從前的行徑,突然也就釋懷了。

是啊,誰年輕的時候不這樣呢,楊水起這點,倒是像他。

楊奕無奈搖頭,“罷了罷了,你啊你,非要叫得蕭吟傷你一回才能長些記性,不然,你這眼睛就從他的身上挪不走。”

到底會不會放下,楊奕不知道。但是當年,他受了傷,就放下了。

楊水起聽他這樣說,便知道他這是不生氣了,她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就歡歡喜喜跳了起來。

但很快,她又想起來,她的哥哥叫她氣走了。

“爹,哥哥他是不是也生我氣了啊。”

楊奕哼哧了一聲,“難為你這個貴人還記得他呢,他能忍你到現在,也就因為從你們從一個孃的肚子裡頭爬出來了。”

楊風生也是個大少爺的性子,見自己家裡頭的這個大小姐在蕭家那頭如此低三下四,如何能忍,眼不見為淨,氣得連家都不回了,直接上了醉紅樓。

楊水起自知心虛,她囁喏道:“爹,哥哥生氣了,那怎麼辦啊,我找他去成不。”

楊奕大步往裡頭去了,他今日還堆了不少的公務,只給楊水起留下一句,“你先消停會,先讓他在外頭把氣撒乾淨了再去,現下去,你沒得來捱了他嫌。”

*

楊水起在家裡頭等了兩日,卻還不見得楊風生歸家。若是先前,楊風生也時常會有這樣夜不歸宿的情況,楊水起也不曾管過,只是這一回,她也知道是自己惹了他不高興,心裡頭就若壓了塊巨石,楊風生一日不回,她便一日不安。

肖春見楊水起躺在美人榻上悶悶不樂,往她嘴邊塞了棵葡萄。

“小姐,吃些,可甜了呢。”

這葡萄是從北疆那邊進貢來的,景暉帝賞賜給了楊奕一些。

楊水起心情不大好,就連遞到嘴邊來的葡萄也吃不下去了,她推開了肖春的手,道:“我不想吃,沒胃口,你吃。”

若是別人,聽到這話,也不敢吃,即便主僕關係再好,但像是這等御賜之物,即便做主子的賞賜,但當下人的也該自守分寸。

可肖春同楊水起之間不大一樣,兩人打小一同長大,肖春在楊水起五歲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了,是她母親給她留下來的。

肖春的娘是楊水起亡母林氏身邊的陪嫁丫鬟,後來她嫁了人生下了肖春後,卻不慎難死了,林氏知道的時候,肖春已經五歲了,那個時候她那黑心的爹想要將她賣了,還好叫林氏知曉,便將肖春接來了楊府,那個時候楊水起將好才滿月。

後來兩人一齊長大,說是主僕,卻更像是親人。

肖春聽到楊水起這樣說,自然而然將葡萄塞進了嘴裡。

她口腔裡頭溢滿了甜,嘴角也夾了一絲蜜意,她道:“可甜了,真的不吃些嗎。”

楊水起噬甜,聽得了肖春此話,終撐起了一絲精神氣,“叫我嚐嚐。”

肖春將葡萄塞到了楊水起嘴巴里頭。

“確實甜。”

肖春看楊水起仍舊愁眉不展,便道:“小姐若是想見大公子,只管去找就是了的,大公子氣了兩日,也該消消氣了的。”

聽得肖春這話,楊水起道:“當真嗎?若是我去找他,他不願意見我可怎麼辦呢。”

肖春眉眼彎彎,主僕二人生得都是一團和氣,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笑眯了眼,她道:“怎麼可能,公子平日裡頭最疼你了,我估摸著現下他氣消得差不多了,你往他跟前哭一哭,他必定心軟。”

楊水起想了想,覺得不錯,去尋他,總比現下在家裡頭乾等著好。

楊水起道:“好,你快去打聽打聽哥哥現下在哪,我尋他去。”

肖春見楊水起有了勁,不再悶悶不樂,笑眯眯應下了話,便往外頭跑去了。

可人是笑著出去的,回來後卻是垮著個臉,肖春面色些許為難,楊水起猜到原因,抬聲問道:“不能還在醉紅樓裡頭吧。”

醉紅樓是出了名的煙花之地。

這楊風生不要命了是不?在那裡頭待個兩天兩夜的,別是死了。

肖春點了點頭,道:“大公子這兩日一直待在醉紅樓裡頭呢,要不還是算了吧,這地方,小姐去,終歸是不大合適。”

楊水起確也不想去青樓,她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可她又怕楊風生一直待在那裡頭,沒事也能弄出些事來。

別到時候叫死榻上了,那她真是要撞牆跟著一塊死去好了。

楊水起一邊起身,一邊罵罵咧咧道:“哥哥一點都不乾淨,像蕭二哥哥定不會做這樣的事。”

蕭吟若冰山之蓮,為人端正,更不曾聽聞他房中收過什麼通房姬妾,十九年身邊,唯一親近些的也就是他的表妹。

像是尋歡作樂這樣的事,在富家子弟裡面十分常見,尤其是像楊家這樣的奸佞人家,上樑不正下樑歪,楊風生若不紈絝,那才是奇怪了。

可楊水起身為妹妹,自然不喜歡兄長做派,尤其是將他同冰清玉潔的蕭吟放在一處比較,更加討人厭了,但那能怎麼辦,好歹也是她把他氣走的。

怎麼也得把人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