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吟默了片刻,對陳錦梨道:“你的事情我做不知,但你必須去將此事說清楚,無論你尋什麼藉口去解釋此事都可,總不能再汙衊他人了。”

蕭吟知道,若是叫陳錦梨在眾人面前說出了事情原委之後,那麼陳錦梨這一生自也毀了。

此事雖是她有錯在先,可也好在現下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好歹也同陳錦梨一同長大,也不想將事情做的這樣絕,趁還能挽回之時說明白了,也未嘗不可。

只陳錦梨那邊低著頭,蕭吟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

兩人一同去往了前廳,他們到時,楊家一家人都已經在了,而蕭夫人李氏同蕭家如今家主蕭正也已經在主座上坐著了,蕭吟的兄長,蕭正的嫡長子蕭煦也在一旁。

眾人見到蕭吟同陳錦梨一起出現,神色各異,蕭家這邊自然是無甚好說,早就習以為常。

楊家那邊三人的神色便有些許精彩。

楊水起老老實實站在楊奕身後,一臉菜色,見到蕭吟同陳錦梨一起前來,臉色更垮了下去。

她想,蕭吟一定也會相信陳錦梨的話吧,一定也會覺得她很壞,很歹毒吧。

畢竟,現在整個京城,每個人都是這樣子想的,尤其是像蕭吟這樣正直端莊的公子,只怕是更不喜她了。

而楊風生看到楊水起這死樣子,一下子就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些什麼,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裡頭,白眼都快飄天上去了。

事到如今,還這樣對蕭吟念念不忘,他都不知道這蕭吟是不是趁他不注意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能把她迷得就這麼五迷三道的,平日裡頭在別的事情上也不見得這麼蠢。

楊風生拉了楊水起一把,低聲警告道:“你給我收收心,別給我露出這副賠錢的樣子,死丟臉。”

楊水起低頭,悶悶地“哦”了一聲,算是應下了楊風生的話。

楊奕先前已經同蕭正說好了,待到一會跟陳錦梨來了,讓楊水起道個歉先,這事便好商量,若不道歉,此事免談,蕭家勢必要藉此機會追究下去。

楊家雖然奸,雖然不好,但不佔理的事情,想鬧也沒法子鬧。

楊奕見得陳錦梨來了這處,用手肘拱了拱她。

楊水起明白他的意思,垂著腦袋,走到了陳錦梨的跟前。平日裡頭的小姑娘,每日精神昂揚,不論做什麼,臉上都掛著清淺的笑,嘴角有個若有若無的小梨渦。

此刻,她耷拉著腦袋,走到了陳錦梨的面前。

若說不氣,是假的,楊水起也不想要將人想得那般壞,可現在事實很明顯就是,陳錦梨她故意陷害她,陷害她推她落水,而且她十分成功,成功到楊水起只能低著頭認下此事。

即便她再不情不願,即便她什麼也不曾做過。

楊水起的頭都快低到了胸前,臉都憋得漲紅,手指垂在身側,不安地抓著身上的衣服。

這副樣子,落到了蕭吟的眼中,竟覺格外刺眼。

他不喜歡楊水起,甚至說是有些厭惡。

且不說蕭楊兩家,一忠一奸互不對付,況說,楊水起到處纏著他的行徑,讓他也非常不喜。

但此刻,在看到她,即將要為了自己不曾做過的事情道歉之時,蕭吟心中卻也生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楊水起越想越憋屈,可現下人都已經到了人家的跟前,即便是再不情願也要說了。

她在陳錦梨的跟前支支吾吾了個半天,終於,下定決心要開口之時,卻叫旁邊的人開口截住。

蕭吟看向了陳錦梨,直接問道:“表妹,沒什麼想說的嗎。”

蕭吟遲遲等不到陳錦梨開口,也看不下去楊水起平白無故捱了羞辱了。

這事,她確實沒錯,不該低頭,也沒必要低頭。

陳錦梨也沒想到蕭吟會直接開口,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往蕭吟的方向看去。

楊水起聽見他的聲音,眼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蓄上了淚水,許是昨日哭過,此刻可以見得那雙眼睛泛著浮腫,而此刻含了淚,紅得就像是兔子一般,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蕭吟故作不見。

蕭夫人看向了蕭吟,語氣之中帶了幾分不滿,她問道:“現下是你妹妹受了委屈,你要你妹妹說些什麼?”

陳錦梨是蕭夫人唯一妹妹的遺孤,蕭夫人心疼她幼年喪父喪母,在她打小被接到蕭家之後,便待她疼愛有加,當作親女一般對待,她在知曉楊水起把她推水裡之後,自是氣不能平,若非是礙於楊家的權勢,昨日也根本就不可能叫楊水起出了蕭家。

這會,楊水起好不容易要到陳錦梨的面前道歉,自家兒子又跳出來攔個什麼勁?別真是叫那楊水起死纏爛打,真就纏上了吧?!

好在蕭夫人不待繼續深入想下去,陳錦梨就已經開了口,她道:“不是的,楊小姐不曾推給我的,昨日,我同她擦肩而過之時,許是我自己不慎掉了下去的,我受了驚嚇之後,便有些神智不清,不小心攀扯上了楊小姐,實則,全是錦梨自己的錯。”

陳錦梨的話一出,徹底引起一陣驚駭。

尤其是蕭家那兩位老爺夫人,臉色大變,蕭夫人急得起身,“梨兒,有姨母在,你莫要怕,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往這裡說,你是我蕭家正經的小姐,不必要看人眼色!”

她這話,倒說得像是誰逼著陳錦梨說了這話一樣。

陳錦梨怕蕭吟說出事情原委真相,慌忙搖頭,說道:“不是的,姨母,梨兒不曾委屈,是我攀汙了楊小姐,不幹楊小姐的事的,楊小姐因我而受了連累,是我的不對,因由我同她說對不住才是的。”

陳錦梨能屈能伸,事情都已經叫蕭吟知道了,她又如何能再騙下去,如今,只希望,自己在他的眼中還沒有變得那般面目可憎才好。

這樣想著,陳錦梨對楊水起道歉,聲聲真切,她啜泣道:“這件事情,真是我待不住楊小姐,是錦梨的錯,害了楊小姐落得這樣的境地,若是楊小姐生氣的話,怎麼打罵我都使得的。”

大家的矛頭本都指向了楊水起,所有人都說這是她的過錯,可突然,受害人卻翻臉不認了。

這諾大的反轉打得眾人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氣氛一下之間變得十分尷尬,這有理的蕭家一下子就沒了理,而來道歉的楊水起卻又成了被道歉的那一個。

楊水起小小年紀,不過十六,卻在這一刻明白了沉冤得雪是什麼滋味。

她很容易滿足與高興,不叫人冤枉了便已經覺得是天大的喜事了,可現下又看陳錦梨哭得這般情深意切模樣,倒像是她欺負了她一樣......可分明受了委屈的是她啊,現下這樣,怎麼就像是她得理不饒人了一樣呢。

楊水起不明白,看著陳錦梨問道:“你為何哭得這樣傷心。”

楊水起微微偏頭,看著陳錦梨的神色十分認真,像是真不明白她為何能哭得這般傷心一樣。

陳錦梨也沒想到楊水起這樣直接,愣了片刻後,馬上又哭得更加心傷,“我知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對,若楊小姐有什麼氣便只管往我身上撒吧,我絕不多言......”

陳錦梨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婉轉,本就生得清冷,這樣哭起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饒是誰看了都不責難不下去。

可這事,若真論委屈,楊水起她都快成了竇娥,竇娥還沒哭上,倒叫她先成了這副樣子。

“你很委屈嗎?”

少女的眼神之中帶了幾分疑惑,可這話落到了他們蕭家人的耳中,反倒是楊水起故意苛責陳錦梨。

楊水起若要鬧起來才好,可就偏偏這樣不緊不慢地說著問著,究竟讓陳錦梨如何回答,她要說她委屈嗎?可分明是她害了楊水起,她有什麼可委屈的。可說她不委屈呢?不委屈的話哭成了這樣,是做些什麼。

陳錦梨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話也說不出來,支支吾吾面上漲紅成了一團。

蕭夫人只當楊水起是在刁難陳錦梨,走到了陳錦梨的身邊,將她護到了身後,她緊蹙眉頭,對楊水起道:“何故這樣得理不饒人,不都同你說了道歉的話了嗎,還想如何。”

楊水起在她的印象之中,不守規矩,為人嬌縱,再加之她對自己的那個小兒子死纏爛打,更是心生厭惡,是以,即便這事是陳錦梨有錯在先,可這會卻也只覺楊水起品行刁蠻,別人都已經哭成了這樣,她卻還在這裡說這些風涼話,簡直有些得寸進尺!

可不待楊水起開口,楊風生髮出了一聲冷嗤,“蕭夫人,今日我們願意帶著小妹上/門,本也是誠心認錯,可現下你們自己家裡的人也都說了,那日的事情分明是她攀扯小妹在先,現下究竟是誰得理不饒人。呵,她哭成這樣,不曉得倒是以為我們欺負了她不成,難不成是我們攀扯汙衊了她,叫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嗎?今日,到底是誰得理不饒人。還有,你問還想如何?我告訴你,楊水起是個缺根筋的軟柿子,別人手都打到她臉上還不知道。”

“但你就以為我楊家真沒人了是嗎。”

楊風生個子修長,生得又頗為凌厲,說這話的時候給人壓迫感十足。雖說他這人在京城裡頭也是個出了名的二世祖,紈絝子弟,都二一的年歲了還只曉得吃喝玩樂,逛青樓,但若叫人欺負了楊水起,他第一個不同意。

他和楊水起早年喪母,這偌大的楊家也就他們三個人了,他們兄妹之間的情誼,自然是不大一般的。

今日他和楊奕都在,他還真能就看著蕭家的人踩她頭上去了?

蕭夫人聽到了楊風生的話,臉色更加難看了下去,可還不待她開口,身旁的蕭吟就已經先一步上前,他拱手說道:“今日這事,無論怎麼說,都是我們蕭家的不對,既如此,我們自也無甚好狡辯,想如何,全憑你們。”

錯了便是錯了,怎麼都不佔理,況說,他們也確實沒有什麼臉去責難楊水起一句話。

蕭吟向來都只就事論事,楊水起在這件事情之中,確實是無辜受累,她就算是又哭又鬧,砸了他們蕭家,都是可以的,對陳錦梨有所怨言,才是人之常情。

其實今日這事,只要蕭吟不曾撞見,也絕不會再有這麼多事,就算蕭吟撞見了,裝作不知,也絕不會叫蕭家落了下風。

可偏偏撞見這事的人是蕭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