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葉也沒想到他效率那麼高,當即讚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嶽隊。”

兩人一併往辦公室走去,沈青葉忍不住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作案動機交代了嗎?”

嶽凌川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對這個案子很有興趣?”

沈青葉對上他的視線,笑容平靜:“畢竟是我參與的第一個案子,難免好奇。”她頓了頓:“當然,要是不能說的話,那就算了。”

嶽凌川看了她一會兒,片刻後,輕聲笑道:“能,怎麼不能,又不是什麼機密。”

他把檔案捲成筒狀,一邊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手心,一邊道:“按李大志交代的,他應該是在周美華剛搬過來的時候就對她起心思了。”

沈青葉皺了皺眉。

嶽凌川繼續道:“周美華雖然性格內向,但挺有禮貌的,平時見到鄰里鄰居都會笑著打招呼。李大志本來就對她有興趣,又見她對自己笑得熱情,就覺得人家對他也有意思。平時就幫她修些簡單的電器啊、送點吃的什麼的,明裡暗裡示好了半年多,周美華雖然也會偶爾回他點東西,卻始終沒給他回覆。

“後來為了討周美華歡心,李大志就去外面收了一臺舊空調回來,自己又買了點零件,把機器修好了,以幾百塊錢的價格賣給了周美華。按他的話來說,自己就收了個本錢。

“李大志覺得,她收了自己的東西,就代表有那個意思。可沒想到等過了一段時間,她竟然談戀愛了。

“李大志哪受得了?當即就去質問她。可週美華很意外,說她以為李大志就是單純的人好,她也問過其他鄰居,都說李大志熱心厚道,平時也會幫大家一些小忙,她這才接受他幾次三番的幫助。又說自己很喜歡現在的男朋友,以後不會再做這種讓人誤會的事。

“這話擺明了就是要劃清界限,李大志自認付出了那麼多,肯定接受不了,又幾次三番地告白糾纏,直到最後把脾氣還不錯周美華也惹惱了,放言自己就算這輩子不嫁,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李大志這才死心。”

沈青葉有些難以理解:“就因為別人對他笑一下,他就以為對方對他有意思?都是鄰居,見面了不笑還哭不成?”

“再說了,鄰里鄰居,互相幫忙多正常的事,他自己不也沒明說?結果在他看來,幫點小忙、送點東西就是討好了?”

關係處得好的鄰居,平時就是包點餃子都會給別人送點嚐嚐。正常的人情往來,在他看來就成追求了。再者說,人家姑娘不也回送了嗎?

嶽凌川聳了聳肩:“這種人的腦回路,誰能想到呢?”

沈青葉嘆了口氣:“那殺人又是怎麼回事?”

嶽凌川:“按照李大志的意思,就是他被周美華拒絕後一直不甘心,直到昨天晚上看到周美華哭著跑回來,又想到這段時間都沒看到她男朋友,以為他們吵架了。再加上喝了點酒,腦子不清醒,就順著陽臺去了周美華家裡,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好。”

沈青葉忍不住道:“大晚上陽臺上突然冒出來一個男人,周美華不怕?”

嶽凌川道:“怕啊,但是李大志捂住了她的嘴,沒讓她叫。”

沈青葉閉了閉眼,一時無言。

嶽凌川道:“結果可想而知,周美華肯定不願意,一直掙扎。李大志心裡也慢慢惱火起來,本想用強的,料她事後也不敢說出去。但是因為喝多了酒,一直起不來,再加上週美華一直在拳打腳踹,惱羞成怒之下,一時上頭,順手拿起旁邊的水果刀把人捅了。”

他說完之後,又頓了一下,覺得自己跟一個未婚的小姑娘說這麼直白是不是不太好,卻見沈青葉神色淡定,不見絲毫害羞:“惱羞成怒、一時上頭、順手。”

她嗤笑:“那麼巧,還記得打掃犯罪現場呢。”

死者流了那麼多血,現場卻沒留下兇手的任何腳印,就連刀把上的指紋都擦得乾乾淨淨。

嶽凌川也道:“痕檢組同事的檢測到陽臺上留下的一絲血跡,又將空調外機上的鞋印和他的對比,結果都符合的情況下他卻還在試圖狡辯。我又麻煩他們去李大志屋裡搜了一圈,直到找到了他床最底下藏著的血衣,他這才撂了。”

沈青葉深深嘆了一口氣:“無妄之災。”

她抬頭又問:“那周美華男朋友那邊呢?有訊息了嗎?”

嶽凌川:“羅開陽正在打聽,估計很快就能有結果了。”

沈青葉點了點頭,在辦公室門口停住,對他說:“那嶽隊先忙,我就不打擾了。”

嶽凌川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手裡的捲筒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難得那麼敏銳果敢、自身還有能力還不驕不躁的新人,多好的刑偵的苗子。

可是想起剛才彙報情況時老宋拍著桌子對他喊的那些話,再多的心動也都消失無蹤。

“隊裡那麼多人,你想用誰都行,就這丫頭,不成!”

嶽凌川嘶了一聲:“老宋,你這我就不懂了啊,人姑娘有勇有謀,腦子也聰明,多好的刑偵苗子,要好好培養肯定是隊裡的一員大將,你幹什麼那麼攔著?”

宋連鋒直接擺了擺手:“你別跟我說這些,她有多優秀我比你清楚,反正就是不行,你以後也少使喚人家。”

嶽凌川看著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忽地雙手撐在桌上,整個人往前湊了湊,眯起眸子,篤定道:“你這態度……這裡面有事兒。”

宋連鋒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嶽凌川道:“你是在防著她?”

宋連鋒瞪大眼睛,直接爆了粗口:“放屁!”

“哦——”嶽凌川站起來,明白了:“那就是在保護她。”

宋連鋒鼻子裡哼了一聲,扭過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嶽凌川也識趣地沒再多問,只是在出門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你這麼做,問過人姑娘的意思沒?我瞧她對這方面還挺有興趣的。”

宋連鋒沒好氣地說:“有興趣能算什麼?安安穩穩的,總比什麼時候丟了命強!”

嶽凌川揚了揚眉,聽出了這事兒沒他想得那麼簡單,索性攤了攤手:“成、成,我不說了。”

嶽凌川透過窗戶,看了眼那馬尾高挑利落的女孩,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踱步離開。

嘖。

·

下午沈青葉送一份檔案去二樓,正要回去的時候,卻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哭嚎聲:

“美華,美華!”

沈青葉腳步一頓,靠在走廊矮牆邊往下一看,就見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快步跑了過來,羅開陽正在後面追:

“林曉峰,你冷靜點!”

林曉峰……沈青葉默唸這三個字,想起之前那個珍珠髮卡,也提起過這個名字。

周美華的男朋友。

沈青葉手指輕輕點了點牆面,看到林曉峰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在樓裡亂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了上去。

-

法醫已經把死者屍體帶了回來,目前正在進一步的研究。羅開陽領著林曉峰,問過他的意見後,把他帶到了屍體存放室。

林曉峰抖著手,仍帶著的一些僥倖心理在慢慢掀開白布、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後也瞬間墜入了深淵。

兩行淚水自臉頰滑落,看起來頗為硬朗的男人此刻泣不成聲,抓著周美華的手癱跪在地上,嘴唇不住顫抖:“美華,美華……”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回去的……”

男人的哭聲沉悶沙啞,一旁站著的羅開陽閉了閉眼,也心有不忍。

好說歹說把人勸走,面對面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羅開陽給他倒了杯熱水,不忍道:“喝點熱水吧。”

林曉峰失神地接過,整個人呆滯地坐在那裡,遲遲未有動作。

接待室大門開了又關,羅開陽抬眸一看,發現是自家老大和上午一起出去的那個小女警,就沒在意。倒是嶽凌川垂眸看了眼緊跟著自己進來的沈青葉,似笑非笑。

沈青葉彷彿沒察覺到他的目光,自顧自地看著林曉峰,臉頰卻有些微熱。

招待室裡一片死寂,良久之後,林曉峰終於開口:“美華是被誰殺的?”

他聲音嘶啞,面色瞬間憔悴下來,整個人身上積攢了許多複雜難言的情緒。羅開陽道:“你知道李大志嗎?”

林曉峰慢慢抬眸,神色茫然:“李大志?”

羅開陽提醒他:“周美華樓上住的那個。”

“李大志、李大志……”林曉峰低聲重複了兩遍,眼前慢慢亮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他,我知道他!美華跟我提過他!”

他臉色忽地一變,猛地抬起頭,趴在桌子上急切地問羅開陽:“兇手是李大志對不對?是他殺了美華?他現在在哪?他現在在哪?!”

羅開陽按著他的肩膀,聲音沉穩,令人信服:“你放心,兇手我們現在已經抓到了,在拘留室裡。你現在要做的是冷靜下來,配合我們,調查出真相,給美華一個公道。”

林曉峰雙目無神,渾身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片刻後,他抬起雙手捂住臉,脊背慢慢彎了下去,聲音悲切:“我早該想到,哪有平白無故對人那麼好的,我早該留意到的……

“我昨晚就不該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我不該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的……

“都怪我,我是混蛋,都怪我……”

羅開陽見狀低低嘆了口氣,抽了張紙遞給他,等他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才問:“周美華之前跟你提過李大志?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林曉峰慢慢坐了起來,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抬手粗魯地抹了抹眼淚,強打起精神道: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美華有一次提起過李大志,說他很熱心,平時總會幫一些小忙,偶爾還會送些東西來。

“我當時聽著不對勁,就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意思。美華卻說不是,她問過周圍的鄰居,說李大志平時都是這樣的,周圍的鄰居也沒少找他幫忙。

“我當時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對,但因為那段時間忙,美華又堅持說沒事,我就沒放在心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該和她一起來看看的,我不該讓她繼續住在這裡的……”

他說著,聲音又有些哽咽,忍不住抬頭問羅開陽:“李大志承認了是他殺了美華是不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開陽遲疑了一瞬,將事情的經過跟他說了一遍,林曉峰聽了,氣得直接站了起來:“他放屁!”

他渾身發抖道:“他是經常給美華送東西,可美華根本不想收!結果他說都是鄰里鄰居,不收就是不給他面子。美華沒辦法,只能事後再買點東西給他送回去!她工資不算多,每個月還得打回給家裡一部分,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筆負擔……怎麼在他嘴裡、在他嘴裡就成了……”

沈青葉聽到這,忍不住和嶽凌川對視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羅開陽道:“這些我們都理解,你放心。”

林曉峰胸膛仍在劇烈起伏,嚷嚷著李大志殺人,不得好死之類的話。

羅開陽見他臉色漲紅,一副氣得狠了的樣子,眼睛眯了眯,忽地朝身後的沙發上靠了靠,問他:“你和周美華感情很好?”

林曉峰不假思索地回頭看他:“當然,我們在一起兩年多了,感情一直都很好!”

羅開陽直接問:“那你們為什麼吵架?”

林曉峰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