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警察?”屋裡先是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片刻後,腳步聲越來越近,院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一個頭發亂糟糟,裹著棉襖棉褲的男人站在了門口。

他看上去四十來歲,滿臉麻子,神色還有些困頓,但等看清兩人身上的裝束後頓時清醒了過來,臉上頓時揚起了一抹熱情的笑:“哎呦,還真是警察同志啊!我還以為有人搞我呢。”

嶽凌川道:“誰閒著沒事來搞你?”

麻賴子嘿嘿笑了兩聲,攏了攏衣服,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警察同志來找我是……”

嶽凌川見慣了人,看他這樣子,那兒還不知道他心裡有鬼,當即便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事,還用我說嘛?”

麻賴子臉色變了變,他平時是有點小偷小摸,還經常在街上瞧大姑娘,但這不都沒上手嗎?不至於讓警察找上門吧?

他笑容有些勉強:“哎呀警察同志,您可別嚇唬我,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嶽凌川笑了一下:“遵不遵紀守法,你自己心裡清楚。”

麻賴子訕訕笑了笑,嶽凌川道:“行了,問你點事兒,你老實交代。”

“誒誒誒,您問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小意地把人迎進門:“兩位警官,進來歇歇吧?”

嶽凌川看了沈青葉一眼,提步跟了上去。

剛一進門,兩人就開始後悔。只因為屋裡太亂了,沒有一點下腳的地兒。椅子板凳上到處都是亂扔的衣服,桌子上還有不知道剩了幾天的碗沒刷,這要天氣再熱點,估計都要爬滿蒼蠅了。

麻賴子還要倒茶,沈青葉連忙制止:“不用了,就幾個問題,問完我們就走。”

他連忙老實站好:“好嘞,您問您問。”

嶽凌川道:“你對蔡立民瞭解嗎?”

麻賴子一愣:“誰?”

嶽凌川又重複了一遍:“蔡立民。”

麻賴子搖了搖頭:“這……我真不知道這個人,是我們村兒的嗎?”

嶽凌川道:“村子偏西住著的那一家。”

沈青葉補充道:“早些年到市裡工廠上班的那個。”

麻賴子恍然大悟:“哦哦哦,您說那一家啊——”他說:“不瞭解。”

嶽凌川皺眉:“你們一個村兒裡的,對他就一點都不清楚?”

麻賴子苦笑道:“警察同志,這您就難為我了。我們雖然是一個村兒的,但他比我大十來歲呢,他當初進廠的時候我還小呢。後面更是一年都回不來一趟……那我要說我瞭解他們,也不現實不是?頂多就是逢年過節,路上碰上打個招呼……”

他又不好意思道:“而且我這人吧,名聲不太好,村裡人都不太願意和我打交道。”

嶽凌川看了他一眼:“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麻賴子嘿嘿笑了笑:“咱就是,心裡有數,不主動去招人嫌。”

沈青葉又問:“那就你少有的幾次跟他打交道的經歷,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麻賴子抓了抓頭皮,不確定道:“人嘛……挺老實的吧,那個時候在廠裡幹活,回來也沒說看不起鄉親們,還挺和善的,跟誰說話都笑眯眯的。哦對了!”

他猛地一拍巴掌,嶽凌川和沈青葉精神一震,凝神看過去,就見他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他老婆還挺漂亮的。”

嶽凌川一頓:“沒了?”

“沒啦。”麻賴子一攤手:“我又沒跟他打過什麼交道。”

嶽凌川閉了閉眼,心下無奈。

沈青葉又問:“你說他老婆漂亮?你見過她?”

麻賴子說:“見過啊,他們一家過年回來的時候見過兩回。”

沈青葉點了點頭:“那他們的兒子,蔡成勇,你瞭解嗎?”

“蔡……成勇?”麻賴子眸光驀地閃了閃,笑著搖頭道:“那就更不知道了,我們都不是一輩兒的人。”

沈青葉看著他的眼睛:“真不知道?你想好再說。”

麻賴子喉結動了動,臉上笑容不變:“真不知道,警察同志,我騙你幹什麼啊?”

沈青葉和嶽凌川對視一眼,沒再說什麼。嶽凌川道:“行,我們知道了。”

他站起身:“蔡成勇是我們正在調查的一起重大案件的嫌疑人,省裡對這個案件高度重視,承諾只要能提供出真實有效的線索,獎勵兩千元。”

麻賴子瞪大了眼睛,大聲道:“多少?”

嶽凌川一字一頓道:“兩千塊。”

麻賴子嚥了口口水,眼睛發光:“真的?”

嶽凌川笑了:“前段時間有個提供了關鍵線索的人,局裡直接獎勵了五千塊錢,我拿這種事騙你做什麼?”

麻賴子頓時不吭聲了。

他坐在床邊,手指不住地揪著破舊的被子,目光遊移閃爍,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嶽凌川也沒逼他,而是從兜裡掏出了紙筆,在上面唰唰唰地寫下一串數字,道:“這是我的聯絡方式,你如果回想起什麼細節的話,隨時跟我聯絡。”

他看著他的眼睛,道:“只要確保訊息真實有效,獎金只會多不會少。”

麻賴子伸手接過紙片,勉強笑了笑:“那我、我再想想,哈哈,警察同志,我再想想。”

嶽凌川道:“隨時歡迎來電。”

離開了麻賴子家,沈青葉看著前方的空曠,呼了一口氣:“他沒說實話。”

“的確。”嶽凌川道:“農村都是熟人社會,鄉里鄉親,多少要顧及著些顏面。若是再和自己有些牽扯,那就更麻煩了。”

沈青葉問他:“那嶽隊覺得麻賴子是哪一種?”

“我?我覺得他是第二種。”

沈青葉道:“巧了,我也這麼覺得。”

兩人相視一笑,沈青葉又往遠處看了看,道:“這邊好像沒人了,咱們回去?”

嶽凌川看了眼時間:“行,痕檢組的人來了有一會兒了,看看他們都忙出個什麼結果。”

-

兩三輛車在蔡立民家門口停著,動靜也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再結合剛才警察挨家挨戶地上門問話,大家心裡多多少少也有點想法,聚在一起在那竊竊私語。

嶽凌川撥開人群,就見周啟明和姜程在院門口站著,見了他後,上前一步道:“嶽隊。”

嶽凌川問道:“探出什麼訊息沒有?”

周啟明和姜程面面相覷,搖了搖頭:“蔡立民一家回來得很少,平時也不怎麼跟村裡人打交道。我們打探了一圈,也沒探到什麼有用的訊息,你們那邊呢?”

嶽凌川把他們這邊的情況簡要說明一下,又問:“許隊他們勘察地怎麼樣了?”

周啟明聳聳肩:“剛還在罵我們呢,說我們破壞現場,不讓我們在那兒站著,嫌我們礙事兒。這是心裡有氣衝我們撒呢。”

“你就會在背後說我壞話。”周啟明話音剛落,一道清冷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沈青葉循聲望去,就見一身白大褂、身形頎長的男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抬手摘下口罩,露出的面部輪廓優越,五官分明,漂亮得不似真人。

他白了周啟明一言,對嶽凌川道:“牆壁我們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們進來看看吧。”

幾人提步跟了上去。

許雁亭在那堵牆面前站定,道:“我們已經把牆壁徹底檢查了一遍,但是當年兇手顯然是刻意打磨過牆面,再加上泥牆本身的顏色特質,肉眼看不出什麼,只能藉助魯米諾試劑讓牆面上殘留的血痕顯形。”

他拿過一旁痕檢員手中的相機,道:“這是這一面牆對於魯米諾試劑的反應。”

幾人探頭看過去,許雁堂道:“儘管血液殘留不多,但根據這些反應,我們也能分析確定,這堵牆前,的確出現過命案。”

他指著面前的牆壁道:“你們剛剛發現的這一片區域,位置比較低,血痕主要集中在這一小片,周圍也有一些噴濺的痕跡,並且這裡比起旁邊,要稍稍凹陷進去一些。我們猜測,受害者當時可能是趴伏的狀態,掙扎著想要逃跑,但被兇手掐住了脖子,按著頭一下一下地往牆上撞,留下了這些痕跡。”

他又指了指旁邊那一片血痕,道:“還有這裡,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根據試劑反應出來的效果,我們合理猜測這裡這裡可能是個掌印。有可能是受害者掙扎間,手上染上了血跡,又試圖扒住牆來逃生。”

沈青葉唇瓣緊抿,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許雁亭又指了指不遠處被白線圈出來的地方,繼續道:“為了驗證猜測,我們又對這一片的地面進行了檢測,在牆面與地面的交界處以及離牆面不遠的這一片區域,發現了大量的血痕。”

“除此之外,那一片比較高的牆面上,同樣存在血痕,只是對比這裡而言要少很多,而且要更集中一些,可能是受害者在站著、離牆面很近的情況下,兇手行兇所致。”

他最後道:“目前這面牆上,就只有這兩處血痕比較多一些,其他的都是一些噴濺的痕跡。包括你們之前找到的桌子下面等地方的血痕,也都是噴濺或是甩動的結果。”

屋子裡一時沉寂,還是嶽凌川先開口:“這些血痕,看起來並不算多。”

許雁亭點頭:“是,屋裡發現的血痕的確不多,所以我們猜測,受害者要麼沒死,要麼就是死因不會導致大面積出血。”

姜程道:“比如,被掐死的?或者被勒死的?”

許雁亭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周啟明扯了扯唇角:“倒比他兒子強些……”

許雁亭沒管他,又看著嶽凌川,問道:“話說受害者身份你們確定了嗎?秦一朗那邊結果出來了沒?”

嶽凌川道:“估計快了……”

話還沒說完,手機鈴聲就響起來,嶽凌川低頭一看,是韋正義。

他心下一動,對許雁亭道:“來了。”

他接通電話:“正義,結果出來了?”

“出來了!”電話那邊的韋正義語氣興奮,又帶著些凝重:“秦隊從帶回去的血痕樣本中成功提取出了一種女性的DNA,但結果顯示,這種DNA和我們之前發現的那幾個受害者都不吻合,反而和蔡成勇的DNA符合率超過99.99%。”

他語氣沉重道:“可以確定,這位死者,就是蔡成勇的母親,呂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