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續:“……”

他聽於童喊媽,兩人語氣神態又很自然,一看就是長期相處養成的默契,還以為兩人是母女關係呢。

誰能想到,他邀請心上人看電影,竟然還險些邀請了對方的婆婆?

帶個媽媽,和帶個婆婆完全是兩回事。

他當然知道於童已婚,但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已婚或是未婚有什麼關係?

只要看對了眼,沒有撬不動的牆角,結了婚也能離。

郭美鳳又在劇本上記了幾筆,指著劇本對於童抱怨:“你看看我這劇本,所有句號都被塗黑了!八成是家裡那倆小搗蛋乾的!”

於童早就看到了,語氣篤定地說:“肯定是狄嘀嗒那臭小子乾的,回家我就收拾他!”

“你別親自教訓孩子,別影響母子感情,最好讓他爹去收拾!”

婆媳倆一唱一和,聊起了孩子,倒是把李續晾在了一邊。

於童闖蕩演藝圈這麼多年,明示暗示她的狂蜂浪蝶遇到過不少,但她不是沒背景的小演員,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拿捏的。

這種明知人家已婚還硬往上湊的男人,就屬於跟她三觀不合的。

三觀不合的水貨,她通常不會與之合作。

但這次的情況比較特殊,她在《火紅年代》上投注了很多心血,就是奔著得獎去的,不可能中途撤資。

而李續的影視公司只成立了不到半年,就能被市裡選為投資商之一,背景必然不簡單。

雙方還要繼續合作,不能撕破臉,就只能點到即止了。

*

公司裡還有其他專案,於童忙碌起來就沒時間往《火紅年代》的劇組跑。

她也就把李續這個人忘了。

劇組正式開機半個月後,杜金金回到公司便神神秘秘地說:“童姐,驕陽公司的李總好像回南方了,最近在劇組都沒看到他。”

於童頷首。

畢竟是生意人,怎麼可能長期在劇組守著!

“我聽說他在廣州的保健品公司被查了。”杜金金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說,“看他那個樣子就不像正經做生意的,查他就對了!明知道女同志結了婚,還往單位送花,什麼東西嘛!”

送花的橋段在言情裡明明很浪漫,可是放到那個李總身上,真是把杜金金膈應得夠嗆。

“他給我送花了?”於童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禮拜吧,你當時去電視臺了,沒看到花。”

“那花呢?”

“被小狄總扔了。”

於童:“……”

怎麼還有二狗子的戲份?

“小狄帶著孩子來接你下班,進門的時候跟花店的人碰上了。”杜金金笑嘻嘻道,“花店的人剛走,小狄就把花拿出去了,讓狄嘀嘀和狄嘀嗒給附近的大娘每人送了一隻。”

於童:“……”

這是二狗子能幹得出來的。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二狗子早知道有人給她送花了,竟然始終沒在她面前提起這茬。

狄思科在她這裡向來存不住事兒,要是記憶力允許,恨不得把自己嬰兒時期的事情也交代給她。

形容得文雅一點,就是守不住秘密。

說得糙一點,就是一個屁也存不住。

二狗子這回能忍這麼長時間,還真讓她刮目相看了。

她傍晚揹著挎包回家時,二狗子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狄嘀嘀躺在爸爸背上,跟著上下起伏。

狄嘀嗒則蹲在旁邊幫忙計數,已經數到42了。

於童在一旁欣賞了一會兒,看著他額頭的汗珠子順著下顎滴到地板上。

等兒子數到51的時候,她才冷不丁地問:“李續那事是不是你乾的?”

“什麼事?”狄思科喘著粗氣問。

“你難道不應該問李續是誰麼?”

狄思科從善如流道:“啊,李續是誰啊?”

“你少給我裝蒜!”於童抬腳壓住他的屁股。

狄思科順勢趴在地上不起來了,抖了抖肩膀,對身上的秤砣說:“哆哆它大姨,你自己下去吧,爸爸快累死了。”

於童腳下加了些力道,“別打岔,趕緊交代!”

“我交代什麼啊?”狄思科作出投降的姿勢。

“李續那邊是怎麼回事?他公司不可能無緣無故被查吧?”

“那個啊,你先讓我起來再說。”感到屁股上輕鬆了,狄思科從地上爬起來,活動著四肢說,“也沒什麼啊,就稅務例行檢查,他公司要是依法納稅,自然沒問題。”

但保健品行業的淨利潤高,做假賬,虛開發票的企業不在少數。

只要稅務去查,基本都能揪出點問題。

於童打量著他的表情,像要重新認識他似的說:“你挺能忍啊,早就知道有李續這號人了,怎麼不問我?”

狄思科很冷靜地說:“我媳婦這麼優秀,有人想挖我牆角是很正常的,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不過,他自作多情,明知你已經結婚了,還給有夫之婦送花,被明確拒絕以後仍然繼續送,純粹就是不要臉。這事跟你又沒關係,我問你不是給你添堵麼!冤有頭債有主,禍根在那個李續身上!”

於童內心對二狗子的表態很滿意,又有點擔心地說:“李續還是有些背景的,你這麼整他,沒關係麼?”

狄思科不以為意道:“他能在你們那個劇組投資,估摸著也是找了些拐彎抹角的關係。他家最厲害的那個早八百年就退休了,他爸跟我同級,有個堂伯倒是挺厲害的,但是混到那個位置上的人,總會有些心胸和格局的。偷稅漏稅放在哪裡都不佔理,不收拾他就不錯了!”

他在媳婦的手上拍了拍說:“你放心吧,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在北京吃得開,去了南方照樣得盤著。否則他為什麼巴巴地跑回北京投資,卻不在廣東投資影視行業?那邊的娛樂產業可比北京發達多了!”

於童嘀咕道:“其實,我不經常去劇組,跟他不怎麼能碰得上面。”

“你不想去是一回事,想去卻不能去是另外一回事。”狄思科自有一番道理,“劇組那邊那麼多工作,你不能總避開他吧?這回好了,讓他先在廣東呆一陣子,你想去劇組就隨便去。等他回來以後也不用怕,出了偷稅漏稅這一茬,他不敢太高調。”

“廣東那邊你也不熟吧?你找誰辦的這事?你同學麼?”

於童記得二狗子班裡有個同學在省商業廳工作。

“不是,”狄思科覺得這事告訴媳婦也沒什麼,但他還是坦蕩蕩地提條件,“你想知道啊?那得看你表現了!”

於童:“愛說不說!”

*

於總心情不錯,還是好好表現了一番的,不過,她當晚忘了追問答案。

翌日早上,狄思科準備出門上班時,她才迷迷糊糊地抱著被子坐起來,眯縫著眼睛問:“是不是那個駐穗辦的張主任?”

狄思科被她這副樣子逗得一樂,在她頭上揉了揉說:“還惦記呢?”

“到底是不是?”

“嗯,你放心吧,這事不是老張出面辦的。查不到咱頭上,當然了,查到了我也不怕!”

他可不能由著人撬牆角。

“果然!”於童憑本事自己猜到了答案,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秒睡。

依法納稅,人人有責。

狄思科覺得自己辦了一件懲惡揚善的大好事,一整天的心情都陽光明媚。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他還樂呵呵地跟附近的職工們說:“今天是總經理接待日,下午兩點開始接待大家,有困難有建議的職工,都可以去我辦公室聊聊啊!”

有職工笑嘻嘻地問:“狄總,您怎麼接待大家啊?什麼事都可以跟您說嘛?”

“好茶好水的接待唄!只要是跟公司有關的,都可以來聊聊。”狄思科玩笑道,“大家幫我宣傳宣傳啊,今天是第一個總經理接待日,得來個開門紅才行。要是一個都不來,那我可太沒面子了!”

每週二的總經理接待日,是他最近剛定下的。

主要就是給基層職工一個跟領導面對面的機會。

有些緊急事項不需要層層上報,直接來他這裡彙報即可。

狄思科下午回到辦公室就將大門開啟,等著職工們上門了。

下午兩點,最先到來的是一個車間女工,四十多歲的年紀。

坐在沙發上時,不停地搓手指,看起來十分侷促。

“狄總,我過來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是受大家委託的。”

狄思科將茶杯往前推了推,沒問大家都包括哪些人,很和氣地說:“那你就說說具體情況吧。”

“咱們廠醫院的醫療水平有限,像那抽血化驗之類的,在廠醫院做一做還行。但手術什麼的,我們可真是信不過廠裡的大夫,咱能不能把醫療條件放寬啊?”

狄思科上任以後就一直忙著產品銷售,還真沒怎麼關注醫療問題。

“咱們公司的醫院還能做手術嗎?”

“能,但我們都不敢讓廠醫院的大夫做。”女人心有餘悸似的說,“在身上動刀子的事,大家只信任大醫院,但咱們騰飛廠的要求是,能在廠醫院解決的,在廠醫院看,廠醫院處理不了的,才能去外面的醫院看,報銷比例也會降低。”

以前廠醫院不能做手術,也就沒有這方面的矛盾,全都轉去大醫院做。

可是這兩年廠醫院的院長還挺上進的,搞得廠醫院也能做一些小手術了。

職工們對廠醫院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放心。

狄思科沉吟許久才說:“大家先彆著急,頂多再等上一個月吧。現在市裡正準備在城鎮企業職工間實行大病醫療費社會統籌。咱們公司肯定也會加入進去,醫療相關問題,咱們到時候一起解決。”

“那太好了,一個月而已,大家都等得起!”

領導肯給個準話就行!

問題有了解決的希望,女職工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大門繼續敞開,狄思科又接待了兩位車間主任和一位食堂採購。

之後就再沒人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