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寧昭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落在陳翊明的耳朵裡卻如同驚雷炸響一樣,那股莫名的吸引力隨著姬寧昭的話音落下,也隨之消失了。

陳翊明彷彿突然從一個迷夢中醒來一樣,他看著眼前黑漆漆的房間和如同乾涸了的血跡一般暗紅色的紅布,頓時發出了一聲大叫,隨即連連後退了幾步。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著門邊舉著盞燈的姬寧昭,沒有光的房間裡,姬寧昭有些蒼白的臉色和倒映著橙黃色火光的眸子看上去更多了幾分詭異。

陳翊明知道這些身懷異術的能人家裡指不定都養著些啥,誰又知道這個“亡夫”是真是假,萬一是撞破了人家的秘密……他頓時有種吾命休矣的感覺。

姬寧昭只看了陳翊明一眼,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她越過傻傻還站在原地的陳翊明,將手裡的燈盞放到了供桌上,還順手把紅布給扯好了。

那燈盞像是銅製的,盞邊的花紋也有些類似陳翊明剛剛看到的牌位上的花紋。

盞裡燃著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燈油,正散發出一種清新的草木香氣。

更奇異的是那火光並不會隨著姬寧昭的動作發生晃動,雖然只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但姬寧昭經過陳翊明的身邊,陳翊明卻覺得有一種堪稱霸道的溫暖侵襲了他的全身。

不止是物理上的熱度,而像是靈魂都被這簇燭火從上到下洗禮了一遍,這段時間一直如同跗骨之疽一樣纏著他的陰寒感也瞬間散去。

陳翊明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衛生間在隔壁。”姬寧昭比他更清楚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到這個房間裡來,所以她直接打斷了陳翊明的話,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看著陳翊明匆忙離開關上門後,姬寧昭的眼神才移回供桌。她看著那個牌位許久,然後才劃破了食指,將自己的血滴進了燈盞。

鮮血滴在燭火上,火焰並沒有被壓住,而是爆出了一個小小的燈花,隨後燭火的顏色更深了一些。

姬寧昭無所謂地抿了抿傷口,轉身離開。卻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的瞬間,紅布遮蓋下,有金光迅疾地閃爍了一下。

她回到客廳的時候,陳翊明也已經回來了。他看著姬寧昭的眼神更是拘謹,坐姿也更加端正,簡直堪比軍訓。

謝清發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又在這兒發什麼神經。

姬寧昭沒有說話,坐下來之後,他們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上。

陳家人現在極其肯定就是那小姑娘的冤魂作祟,纏著陳翊明不肯放,可在姬寧昭看來,卻未必如此。

說句公道話,陳翊明和這件事的因果確實不深,也說不上做錯了事。

一個新喪的小姑娘,就算身懷怨氣,主犯既然已經死了,按謝清發的說法,還死得很慘,那這怨氣也應該散了才是。

怎麼還會纏上和這件事牽扯不深的陳翊明呢?

這段時間的東奔西走,讓陳父多少也瞭解了一些這方面的知識。聽姬寧昭這麼說,陳父便苦著臉解釋道:“我們找了當時給孔家看事的師傅問了,他們問了這姑娘的父親,說這孩子出生的日子正好是陰年陰月陰日,所以格外厲害些。”

陳父看著姬寧昭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有些急切,畢竟這是這麼多天他唯一一次看見了能解決這件事的希望。

“我們也沒有其它想法,畢竟這小姑娘也是可憐。”陳父向前傾了傾了傾身誠懇道:“只是這事犬子確實無辜,如果可以,我們家也希望能兩廂平安的解決。”

姬寧昭的指尖輕輕捻了捻,如果謝清發細看的話,其實能看見她的指尖正纏繞著一縷黑氣。

這是她剛剛從陳翊明的肩上摘下來的。

雖然發生在陳翊明身上的事邏輯都很通順,陳翊明也賭咒發誓絕對沒有再沾過其它的禍事,但只看這縷黑氣,姬寧昭就知道作祟的東西絕對不是那個小姑娘。

新喪的鬼就算是陰命,也不可能有這麼強大的怨氣,這樣的氣息一定來自經年的老鬼身上,而且說不定對方已經形成鬼蜮了。

“如果真是這位姑娘,我可以請降,但很可惜的是,你們應該找錯了物件。”姬寧昭指尖一捏,將那縷黑氣捏散後接著道:“你們還是自己再去找這位姑娘的父母,將她的八字問問清楚吧。”

如果是隻是那個可憐的姑娘眷戀人間,由姬寧昭用她的八字親自來請降,自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送她往生,只可惜纏著陳翊明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怨鬼。

一直以來陳家人都以為是那個女孩死不瞑目,冤魂作祟,包括謝清發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謝清發更清楚姬寧昭能這樣說,那就是有九成的把握,所以他當即轉頭看向陳翊明:“你還有事瞞著我?”

陳翊明對上謝清發和自己爹媽懷疑的目光,只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幾乎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還是姬寧昭說道:“未必是陳小公子有意隱瞞。”

鬼迷心竅,只怕很多事他自己都想不起來。

謝清發聽懂了姬寧昭的言下之意,神色頓時有些凝重。

畢竟鬼迷心竅說起來輕鬆,但是若非有道行的厲鬼,恐怕沒本事做到。

杭市有了這麼厲害的陰物,很難說會不會突然生亂。

陳家人不在玄門之中,不明白這件事幹系重大,但對姬寧昭的話還是相信的,正打算等會出去了就立刻讓人去拿女孩的老家。

姬寧昭倒是神色未變:“明天我會去第一個出事的地方看看,等你們問清楚了八字,再來找我吧。”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姬寧昭雖然看著有些散漫,但做事還是謹慎的。

出事的孔熙的住處已經被特殊部門圍起來不讓人隨意進出了,當初陳家還是找了京中的關係才能帶人進去看一眼。

陳父聽姬寧昭要去現場看看,便問要不要他們這邊幫忙。

姬寧昭自然拒絕,她和駐守杭市的特別處關係還不錯,他們還欠著她大人情,她想進去看看自然是沒問題的。

話說到這裡,他們也該走了。只是謝清發知道那姑娘老家在蜀地的一個小鎮上,往返最快也得三四天,陳翊明恐怕扛不了那麼久了。

姬寧昭既然決定管這件事,自然會送佛送到西。她剛剛上樓重新點燈盞的功夫就把東西準備好了。

那是一個雕花的,大概拇指那麼大的玻璃瓶,裡面塞滿了不知名的草植,團起來的綠草中間似乎燃著一簇火焰,但玻璃瓶卻感覺不到任何熱度。

謝清發偃骨在胸,眼睛天生就比尋常玄門中人能看見更多。他只看陳翊明接過那個小瓶子後,原本已經微弱到快要熄滅的肩上的兩盞魂燈瞬間明光大亮,就知道瓶子裡裝的一定是至陽至烈之物。

幹這行的自然多多少少對這種東西都感興趣,謝清發忍不住問姬寧昭:“寧昭姐,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啊?”

姬寧昭和謝清發的師父有舊,自然也不對謝清發藏著掖著,但因為有陳家人在場,姬寧昭並沒有明說,只說了句:“裡面有一簇火種來自雁門之北,委羽之山。”

謝清發知道姬寧昭不是一般的能耐,但聽了這話還是瞬間神色嚴肅道:“那位竟然來了杭市,是有什麼要事嗎?”

這東西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是帶不出雁門山的,能在這個瓶子裡燃燒,自然只能是那位親至了。再結合姬寧昭剛剛突然離開,謝清發甚至懷疑他現在就在二樓。

姬寧昭搖了搖頭道:“他只是來辦點私事而已。”她語氣輕鬆,並不像謝清發那樣嚴肅,可見二人或許有些私交。

想到這裡謝清發忍不住有些眼饞道:“寧昭姐,我供祖師爺的神案上,正好缺了一盞長明燈。”

姬寧昭難得見謝清發這個模樣,忍不住莞爾道:“等你下次來的時候將燈盞帶來吧,我許你一盞。”

謝清發沒想到今日一行還能有這麼個意外收穫,見天色已晚,加上陳家人估計也急著讓人去往蜀地,便麻溜的帶著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