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笑吟吟點頭,“侯先生所言極善,朝廷議政、施政之法行之多年,驟然改之,的確容易出亂子的,但如今卻是不改也不行了。

一來朝廷離亂,跟隨來到大沽口的官員並不多,大部分的官員都留在北京投了闖逆,現在正在挨夾棍呢......只靠來到大沽口的廷臣,是無論如何支撐不起原本諾大的格局。所以也只能革新政治,務求精簡規模,同時再讓各部各衙責權分明。

二來如今是大爭之世,天下四分,我大明只是其一......朝廷的第一要務不再是治天下,而是爭天下!治天下當用仁政,而爭天下必須要用霸道詐術。賊虜奸詐兇殘,我們要戰勝賊虜,就要更奸、更兇!”

好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崇禎心想:朕就知道你比流寇和韃子更奸、更兇,天下要是落在你手裡,那還能好得了嗎?

朱慈烺放沉了語氣:“如果咱們不夠奸、不夠兇,就要亡國!本宮和父皇自然是殉國,而各位......呵呵,就得給李自成捉去上夾棍了拷掠了!”

“千歲爺果是英明之君!”東林大佬侯恂大聲道,“當今已經是亂世,朝廷的確不能再行太平之仁,當行大爭之霸!這並非違反祖制,而是為保祖宗基業......想必祖宗在元末亂世爭霸時,也不會一味行仁義之政吧!

看來革除弊端,重新整理政治之舉,實乃大明中興所必須!是大善之政!”

什麼?這就大善之政了?逆子都沒說要怎麼改革呢!崇禎愣了愣,這才想明白,侯恂原來是和朱慈烺串通的!他就是個結黨營私的奸臣,當年把他關進詔獄是一點不冤枉!

“太子殿下,”內閣首輔魏藻德這時出班發問,“不知殿下準備如何改易議政、施政之法?”

朱慈烺笑著,目光緩緩的掃過大堂之中擁擠著的官員——官還是蠻多的啊!

他笑了笑,提高了嗓音:“現在是非常時期,早朝的規矩必須要改一改了......不必那麼多人一起來。有五位閣老,六部的尚書、侍郎,左右都御史,大元帥府的四衛帥以及本宮所點名之官員上朝即可。時候也不必太早,巳時準點上朝就行了。”

啥?就這麼點人?連九卿都不必來了?而且上朝時間還那麼晚......崇禎皇帝的精神頭又起來了,這太子也太懶了吧?而且上朝的臣子那麼少,怎麼做到兼聽則明?這是要成為昏君啊!

而且上朝的規矩是非常重要的祖宗家法啊!怎麼可以輕易改動?而且還在大沽口這裡改動,也太草率了吧?

崇禎皇帝哪裡知道,朱慈烺減少朝參官員的數量,並且推遲早朝時間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大明朝廷上肯定是不幹正事兒的奸臣多啊!

如果朱慈烺像崇禎皇帝那麼勤勉,好嘛,每天天不亮就要見一千多號奸臣,一見就是一上午,有時候還要忙到下午。一個明君對上一千多奸臣......不被他們氣死煩死也自己累死了。還真以為自己的太祖高皇帝,能一個對付一千多?

而且一千多人開大會能討論什麼呀?又不讓他們投票舉手表決,拿主意的不還是朱慈烺?七嘴八舌的,煩都煩死了。

另外,那麼多的奸臣湊一塊兒還會互相掣肘、互相拆臺——其實官員的本職就是掣肘和拆臺,比如“給諫”之臣,也就是六科給事中和察院御史這樣的官員,基本上就是幹這個的。

限制皇權什麼的,那都是後世的歷史愛好者往大明朝臉上貼金!這些“給諫”幹得事情除了添亂就是給辦事兒的廷臣找麻煩。

而且他們找麻煩的性質和後世代議制政治之中的議會是不一樣的,議會管的是立法,不是管行政的。“給諫”是廷臣,也就是政府的行政官員。

這種讓政府的官員去給各政府首腦和各部長官添亂做法,其本質就是皇權不自信,不信任朝臣,害怕朝臣結黨營私,矇蔽聖聽——當然了,對崇禎這樣的昏君而言,“給諫”體系也有存在的必要,因為崇禎就是個自幼長在深宮,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的宅男。他的判斷能力是很成問題的,也容易給矇蔽......

而朱慈烺自己都那麼奸詐了,就不需要“給諫”來添亂,所以就決定每天少見幾個奸臣了。

平常的朝會有五個大學士(同時也是尚書)加一個兵部尚書陳銳,再加上十二個侍郎,四個衛帥,兩個都御史參加就可以了,一共二十四個臣子,最多再根據需要臨時增加幾個,頂天也就是三十來個,哪怕都是奸的也容易應付一些。三十個臣子參加的朝會,實際上就是個真正能討論國家大事的“國務會議”了。

這就是一場最重大改革啊!因為將來所有的改革,都會由這個“國務會議”來討論,並且實施!

至於其他的京官,每月搞兩次大參,和大家見個面就行了。

因為要見的人少,所以也不必一大清早天沒亮就上朝。巳時,也就是上午九點開始便可以了,有一個時辰議論大政也就夠了,到午時差不多結束,也不耽誤吃午飯,也有時間荒淫無道,多好啊!

朱慈烺笑吟吟道:“這只是常朝,此外還有大參,每月初一、十五舉行,在京官員都可以出席......在大沽口這邊就不搞了。行宮狹小,容不下你們那麼多人啊!

如無異議,閣老、尚書、侍郎、給事中、衛帥、都御史,以及英國公、成國公、襄城伯之外的外官都可以散了。”

怎麼可能沒有異議?崇禎皇帝心想,總會有一兩個忠臣站出來的......

“臣等並無異議......”

群臣都起身參拜,給崇禎皇帝和朱慈烺叩了頭,然後不必留下開小朝會的官員,全都轉身魚貫而出了——魏藻德和侯恂早就給方面打過招呼了,誰話多,誰就留在大沽口等李自成來拷掠吧!你們要沒什麼意見,太子爺就儘快安排你們先走,先去安全的登州待著,多好啊!

這下崇禎皇帝傻眼了,你們怎麼就走了?怎麼就沒一個忠臣站出來據理力爭呢?雖然大沽口這裡逆子一手遮天,而且逆子很快就要收復北京,當上中興之主了,可是你們還可以挺身而出,據理力爭啊!哪怕陪上性命,也要保衛祖制啊!

你們在北京的時候都挺會找麻煩的,現在怎麼都那麼乖了?

崇禎看著大家如退潮一般離開,心都涼了。

原來諸臣真的都是亡國之臣啊!原本還想著到了南京後可以有留都忠臣的幫助。現在北京眼看就要收復,估計也不會南遷了......

大明天下,很快就要落入逆子奸臣之手了!

看到群臣們都沒有異議,朱慈烺這才大鬆了口氣兒。幸虧是在大沽口這個險境之中啊,人人都想趕緊離開,這才能讓那麼重大的改革闖關!要去了南京再改,那麻煩就大了。

朱慈烺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在御座上生悶氣的崇禎,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也就沒開口趕人,而是直接和臣子們議事了。

“今日的小朝會開始之前,本宮還要宣佈一個規矩,從今日起,朝會之上言者無罪!御史言官,文武臣僚,皆不得以內外官員在朝會上的建言而彈劾,也不能因為官員的奏章所言不當而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