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並沒有伸出手去接過那封信。

反而,他皺著眉頭詢問道:“不好意思,您是否搞錯了收件人?”

他覺得對方應該是找錯人了,或者單純的就是在拿自己消遣。

首先是這快遞小哥上來不問姓名不問地址,直接就問了王宇一句他是不是指揮官,這個城鎮裡指揮官少但不是沒有,所以哪有靠這種方式判斷對方是不是收件人的……

其次就是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有人給他寄信啊。

而且寄紙質信這種手段……王宇表示已經很多年沒見到過了。

快遞小哥用空閒的那隻手撓了撓頭:“您確實是這個聯合港區的指揮官,沒錯吧?”

“沒錯。”

“那這封信確實就是交給您的。”

他再度把信遞了過來。

所以說,這封信不是給某個特定人的,而是給“指揮官”的。

王宇想了想,從對方手中接過信封,打量了一番。

這是個製作的很精緻的信封,上面並沒有寫發件人的聯絡方式和地址,更沒有寫收件人的資訊,只是在最中間有一行小字說明了這封信應該交給誰。

小字寫著“交給前線聯合港區的任意一位指揮官”。

王宇指著這行小字詢問快遞員:“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把信交給我的?”

沒想到他這一問開啟了快遞小哥的話匣子。

對方立刻開始吐槽起來:“確實是因為這個,我送快遞這麼多年了,見過的稀奇古怪的要求也不少,但這種奇怪的要求也是第一次見。”

看他還有話想說,王宇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而對方在送出這封信後顯然也沒了其他工作任務,所以就坐在王宇旁邊說了起來。

“送信的人我也不太清楚是誰,人家在總部那邊下了個大訂單,要求送一封特殊的信件到一個前線的聯合港區,其實送信的話也還正常,雖然這年頭信件不流行了,但總有那麼兩三個復古的——主要是客戶的要求屬實是比較奇怪。”

“怎麼說?”

“客戶沒有給出一個固定的地址,但客戶有個要求,說是讓我們隨機挑選一個位於前線的聯合港區,然後等這封信送到前線聯合港區的時候,再隨機送到某位指揮官的手中才行。

王宇再度低頭看了眼這封信,所以是不是有人給自己寄信,而是隨機到了自己這裡。

“正好,我這些天過來給這個聯合港區的海軍總署分部送一些檔案,於是總部一看地理位置也合適,就讓我把這封信順便帶過來,隨便找個港區,把信交給港區的指揮官,就算是完成了這單業務。”

這快遞員似乎是很高興在這裡碰到了王宇:“我本來還以為要想辦法搭船去某位指揮官的港區才能把這封信送出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您,所以就把信交到您的手上了……”

他說著,然後從身後的小包中掏出一個平板:“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讓我給您的指揮官徽記拍張照,確認一下信件已送達,我也就不用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多停留,今晚就可以搭航船回總部了。”

王宇倒是不介意,反正自己冒充的是羽原澪。

他卸下徽記,讓那快遞員拍了照,算是確認了信件已送達。

“好嘞,確認簽收。”快遞員興奮的收起平板:“那祝您武運昌盛!我就不多打擾了。”

他騎著自己那輛電動車快速離開。

而王宇則是把目光投向手中的信。

這個世界的某人,不惜花大代價,也要把一封信送到一位指揮官手中。

確實讓他有些好奇。

指揮官手下要有戰艦,自己指揮著安納波利斯號。

指揮官和塞壬戰鬥,自己也和塞壬戰鬥。

指揮官住在港區,自己目前也住在一個港區邊緣的造船廠裡。

論證成立,自己也是一名指揮官。

所以自己收下這封信也是合情合理的。

於是他拆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了信紙。

這信紙的價值就算是王宇都能看得出來,紙張柔軟平滑有韌性,信紙的背景也製作精美,整體呈不影響閱讀的淡紫色,在右上角更是有一朵鳶尾花的圖案作為裝飾,湊近到臉邊,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也不知道是墨水的氣味,還是紙張的氣息。

而信紙上的字跡更是凸顯出書寫者的不同——藍黑色的墨水寫下的字跡一眼看過去便知書寫者的功底,筆鋒運轉流暢,字跡乾淨,毫無墨點拖沓的痕跡,所有文字大小几乎整齊劃一,看上去甚至猶如剛剛從印表機中取出的印刷品。

對方顯然是在以很重要的態度來書寫這封信的。

但是,正如前面所說的,信件這種東西早已經被淘汰。

就算現在塞壬徹底廢掉了人類所有的衛星通訊,但至少各種頻率的無線電和海底電纜還能使用,所以選擇信件作為溝通方式,並不知道意義何在。

王宇產生了些許的好奇,有對信件內容的好奇,也有對寄信人身份的好奇。

他看向信件上的文字。

【親愛的陌生指揮官:

您好。

當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會感到十分困惑。

如果您因為指揮官的責任而事務繁重,無暇將時間耽擱在閱讀信件這種小事上,就請您無視這封略顯突兀的來信。

而如果您正好處在繁忙間隙的閒暇時刻,又正好想尋求可以讓自己消遣一二的手段,那麼,希望您能夠將這封信翻到第二頁。】

這第一頁上的內容就這麼多。

王宇不由得笑了笑,真是個還算是有趣的開場白。

就算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應該翻到第二頁,看看這位神秘人想要和一名素不相識的指揮官說些什麼。

他翻開信紙第二頁,紙間摩擦發出好聽的聲音。

【我跟高興您能夠看到這行文字,那證明這封信並沒有成為廢紙簍裡和其他紙團毫無區別的存在,不過首先,請允許我為自己選擇這種任性方式讓信箋打擾了您的生活而致歉。

但是,希望您千萬不要誤會,這封信絕對不是什麼惡意的玩笑。

事實上,我正在透過這種方式,尋找一名擁有著指揮官身份的“筆友”。

您一定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就像是藉助網際網路這個渠道,我們可以和遠隔萬水千山的陌生人交談,借用書信這個媒介,我們便可以和他人成為筆友,並開展一段承載於文字之中的友誼。

您一定會感到奇怪,為什麼一定要是書信?

筆友可以利用郵件等很多方式來溝通,書信的這種手段,只是一種高成本但效率低下的聯絡方式,甚至可以說無趣且浪費時間。

但我卻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在快節奏的交流時代下,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追求通訊的極致效率,卻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通訊這件事情本身所在交流者之間傳遞的……】

信件內的文字到這裡停頓下來,之後的詞語被寫下然後劃掉,重複好幾次。

顯然對方在寫信時,對這個詞斟酌了好幾遍。

直到下一行。

【情感。

沒錯,情感。

當我在桌前靜下心來,用筆尖書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這種平時會被我們直接忽略掉的情緒,如同清流潺潺,順著筆尖便流動成了文字。

我想,透過書寫,能夠產生比話語更加直接的情感表達。

或者說,能夠靜下心來,將內心的文字娓娓道來,本身就是情感價值的一部分。

藉助文字,我可以不必像平常一樣,要考慮各種各樣的來自周圍人的壓力……禮儀、教養,有太多東西如影隨形伴隨著我的成長,像牢籠一般禁錮著我,讓我透不過氣來。

但是在向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以做一個純粹的自己,可以暢所欲言。

也可以向現在正在閱讀這封信的您,展現出一個真實的我。

我無法開口說出的那些話,我無法透過語言表達的想法,文字都會忠實的替我轉達。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離題太遠了。

我是一個不成熟的人,因為一點小小的事情就自我激動半天,甚至忘掉了信件中的重點。

言歸正傳,既然您已經耐心看到了這裡,不妨再請您考慮一下我的一個小小的要求。

我希望,作為指揮官的您,能夠成為我的筆友。

正如我前面提到過的那樣,透過信件,開展一段特殊的友誼。

我一開始是想,要不要單純的在自己身邊找一個人來互通訊件,但那樣或許太過矯揉造作,身邊的人都對我抱有過高的期待,他們或許很難理解我的想法。

於是,一開始我是打算將這封信隨機寄出去,寄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而當我準備提筆寫信之前,看到了窗外碧藍的大海時,一個瘋狂的想法湧入了我的腦海。

我在海濱城市長大,我知道海上有威脅著我們生存的“塞壬”。

但似乎隨著我從小到大,塞壬的故事就像是歌劇中的背景板,對我來說毫無真實可言,如果不是那些經常報道的新聞,或許我甚至會以為那只是人們口口相傳的怪談。

我知道,我之所以能夠產生這樣怪異的幻想,正是因為有您這樣的指揮官群體。

但是,我卻對保護著自己的群體以及他們的付出毫不知情。

在我原本的人生軌跡中,或許一生一世都不可能與一位指揮官有所交集。

但是我不想這樣。

所以,在看到大海上遠航的輪船時,我便產生了極其迫切且強烈的念頭。

如果可以的話,和一名指揮官成為筆友的關係。

透過落後且原始的信件,在溝通中緩慢的瞭解和認識彼此。

呼,總算是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完了呢。

但好像忘掉了最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我向您寫的信,那就由我來進行自我介紹吧,嗯……或許我們不應該使用真名,筆友之間,不應該太過走入對方的生活,那麼我們就用在信紙上更合適的筆名好了。

我叫“伊利斯”。

如您所見,是信紙上那朵花的名字。

或許看到現在,您也已經感覺疲倦了吧,一封信的內容不應該太多。

關於更多的事情,或許應該留在下封信裡進行。

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在信封中有兩張全新的信紙,我衷心希望能夠得到您的迴音。

回信地址見信紙背面。

但如果您因為各種原因不打算回信,那便不必為此掛心,僅僅是將滿懷自己思緒的信件寄出並讓您看到,已經讓我感覺到無比激動了。

最後,向您送上我誠摯的祝福。

願您在拂曉的水平線上刻下勝利。

伊利斯】

信件到這裡就結束了。

“這還真是……”

王宇長出一口氣,然後拿過信封抖了抖,果然抖出兩張信紙來。

他有些猶豫,回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自己要不要這麼做呢?

或許,如果自己是在上個世界與塞壬奮戰的話,那應該在看完後便將這封信丟掉。

畢竟上個世界的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娛樂可言。

就連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見了面也會評價“你這傢伙真是枯燥乏味”。

但是現在……

或許是來到這個相對輕鬆很多的世界讓自己一直緊繃的心情有些放鬆吧。

他居然鬼使神差般覺得,給這位陌生的人回一封信也不錯。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羽原澪有句話說的對,自己應該試著和這個時代——這個世界主動接觸。

現在戰艦還在維修,那就從這裡開始接觸吧。

王宇四周打量了一番,看到了一家營業中的咖啡館。

他走動兩步,推門而入,點了一杯咖啡,然後向吧檯的招待要了一支筆。

他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在香味濃郁的咖啡氣息中,提筆,在嶄新的信紙上書寫。

【伊利斯:

你好。

很高興能夠收到你的來信。

那麼,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一名來自聯合港區的指揮官,所以既然我們是以筆名交談,那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以“指揮官”來稱呼我好了。

另外,既然是開展友誼,那請不必再使用“您”這種敬語了。

你信中的內容我已經瞭解,因此……】

…………

在黃昏時分,羽原澪她們終於結束了一下午的採買活動,回到了港口與王宇會合。

不得不說,她們買的東西可真夠多的。

她們買了整整一卡車的東西,在王宇呆滯的目光中,這看上去就能拉不少貨物的卡車被那驅逐艦的小姑娘開著,直接停在了驅逐艦泊位旁邊的碼頭上。

“你們這是買了多少東西?”

“嗯,確實比平時多上一些。”羽原澪看了一眼正在碼頭工作人員幫助下往驅逐艦上運的貨廂:“這大概是港區運轉三個月所需要的日用品,畢竟馬上深冬了,航道有的時候會出現冰山之類的東西,過來一趟就比較麻煩,所以乾脆一次性買夠。”

王宇感興趣,走近那些貨物看了看。

發現裡面裝著的是一堆生冷食材。

“你別看艦孃的生命形式特殊,其實她們和人類一樣,也是需要吃穿用度的。”

羽原澪解釋道:“還有一些我們港區跨年慶祝儀式上要用到的東西,港區裡面雖然艦娘數量不多,但總歸還是要有些熱鬧的儀式感嘛。”

王宇點了點頭,然後他想起來自己還找羽原澪有正事要問。

“對了,你知道該在哪裡寄信嗎?”

羽原澪這時候才發現,王宇手上正拿著個信封。

女孩知道王宇的身份,所以有些驚訝,他是要給誰寄信?

她回答道:“在海軍總署分部邊上那裡,有一個負責寄收快遞的地方……不過,您是要往哪裡寄信?”

王宇看了一眼信封上寫好的地址:“說是一個叫‘聯合’的城市。”

羽原澪的面色頓時凝固了。

王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連忙回過神來,簡單的解釋道:“聯合城……那是我們的首都,這個時代人類文明的政治中心,同時也是海軍總署的總部所在地。”

王宇也有些發愣,他再度看了看地址,感情信件對面那個人還是個IP地址首都的存在?

首都爺您吉祥。

再想想目前這小城鎮的位置,有一種紐約人給坦尚尼亞寫信的美。

咳咳,扯遠了。

羽原澪好奇的打量著王宇手中的信件,王宇倒也沒有隱瞞的心思,直接讓她看那個地址。

女孩之前接受指揮官任命的時候去過聯合城,但是對那裡也並不熟悉,所以並不知道那個地址具體代表了什麼。

她沒有追問更多的內容,而是帶著王宇去了這個小城鎮的快遞集散中心,給王宇辦了個加急運送服務。

預計過不了多久,這封信就能送到聯合城。

送完了信,王宇把基本上沒用到的卡還給了羽原澪。

他們入住在一家港口附近專門為指揮官和艦娘開設的旅館中。

“那麼,祝您晚安,明天早晨我再來打擾您。”

她說是明天帶自己去參觀那個指揮官的交易中心。

雖然王宇不指望能買到點什麼東西,但本著多看看總沒壞處的原則,他還是會參觀的。

而且他也想去了解一下,羽原澪口中的“用軍功換取的珍貴資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