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傷害鄺野太深,這一次,他不會再回頭看她了。

末了季淮離開,她抱著膝坐在窗邊,鄺野的話再度浮現在心頭——

“你想多了,短短兩個月,就幼稚地玩玩而已,誰都沒當真。”

桑梨望向不見邊際的大海,眼尾滑下淚來。

月亮一點點墜下海平線。

世界休眠。

黑夜過去,又是白天。

週末兩天,桑梨都泡在練功房裡,像自虐般練舞,她睡不著,又開始吃藥。

週一下午,桑梨再度接到柴弘的通知,因為柳荷沒空,她得一起去雲瞻談合作。

她不會讓私人感情影響舞團的事,答應下,但提前給柴弘打預防針:“我的資源用不了,我們還是老老實實談吧。”

“行……”

桑梨走出工作室,柴弘跟上。

路上,桑梨看著窗外,想到等會兒的場景,指尖攥緊包,心間起起沉沉。

到CBD某棟大廈下,倆人下車上樓。

雲瞻在大廈最頂上的五層,一開始成立的時候,他們還是租在工業區裡,如今已經能俯瞰雲淩最好的城景。

到達地方,有專門等候他們的助理前來迎接,桑梨跟著往裡走,裡頭辦公室的面積很大,室外的日光敞亮地打進來,員工們大多都是年輕人,都在井井有條忙碌著,從事著她完全不懂的工作。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鄺野建立的雲瞻。

桑梨往裡走,喻念念剛好從辦公室出來,看到她,眼睛震驚瞪大,立馬走過來:“梨梨——”

周圍有許多員工看過來,喻念念走來驚喜拉住她的手,問她怎麼來了,桑梨報明來意,喻念念瞭然:“你們工作室想競爭水鎮的演出名額啊?怎麼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桑梨淺笑:“這不是不好意思走你的後門嗎?”

“得了吧……”

桑梨給喻念念介紹著柴弘,雙方打過招呼,喻念念說今天和他們談的是月朗水鎮的專案經理,“你們先去談,後面的事我們再聊,我現在要去開會了。”

“好,你去吧。”

“今天鄺野去出差了,要去三四天回來。”喻念念想起一事,道。

桑梨心裡建設了一路,誰曾想他壓根不在,不知道該失落還是慶幸。

不過也正常,就算他在,他這個大老闆也不可能來處理這麼小的事。

桑梨走去會客室後,柴弘詫異地小聲問桑梨:“雲瞻的副總你也認識?”

喻念念也是副總之一,桑梨輕應了聲,柴弘給她豎起大拇指:“你在雲瞻這關係可夠硬的啊,虧我還緊張了半天。”

桑梨感覺胃部傳來隱痛,她按了按,搖搖頭:“就是雲瞻的幾個老闆曾經是我高中同學,但是你千萬別和經理提起來,我們正常談就好了,我不想讓我朋友為難。”

柴弘明白桑梨的意思,應下。

過了會兒,專案經理寧倫來了,男人看過去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他笑意滿面和桑梨握手,表示一早就知道她,很喜歡她的舞蹈。

寧倫說,他們也知道澄舞工作室的名氣,也對合作抱有期待,如果能合作,澄舞對月朗水鎮的舉辦也會有很大的推動作用。

……

而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雙方洽談得很順利。

結束時已是傍晚。

寧倫最後說,他回去會好好考慮下,等下週再給他們最後的回覆,柴弘和他握手,笑笑應下。

桑梨和柴弘下樓,桑梨收到喻念念的訊息,那頭慘兮兮說她還沒開完會,估計只能改天約飯了,桑梨說沒關係,讓她好好忙,她先回去。

走出電梯,柴弘問她:“桑梨,你是回工作室還是回家?工作室沒什麼事情了。”

“我還是回去練舞吧。”

“你這幾天是不是練太猛了,老見你泡在練功房裡,你要注意休息,不能這麼拼。”

“沒關係,我自己身體我知道。”

倆人走去大廈門口,迎面走來一個低頭看手機的女生,不小心撞到了桑梨。

“不好意思……”

對方忙道歉,桑梨聽到熟悉的聲音抬眸,看到女生手裡拿著個帆布包,穿著條牛仔揹帶裙,紮了個丸子頭,青春可人。

再往上的那張臉,不正是多年不見的簡舒然。

簡舒然看到她,也立刻認了出來,驚愕:

“桑梨姐姐?”

桑梨也呆住了:“然然……”

簡舒然下午沒課,就來公司玩玩,柴弘見此示意先走,倆人走到大廈外旁邊,簡舒然看向桑梨,笑意燦爛:“桑梨姐姐,好想你啊,你這是打算回來了?”

當初的事發生後,桑梨不好意思再聯絡簡舒然,以為簡舒然也會因為鄺野生她的氣不理她,沒想到她對她還是這樣親暱友好,桑梨點頭,“嗯,我回來工作的。”

簡舒然笑:“我們都六年多沒見了吧,還好我沒有認不出來你。”

“然然你現在是來雲淩讀大學了?”

“嗯,我考來雲大了,今年都大四了呢。”

記得第一次看到簡舒然,她還是在唸初三的小姑娘,矮矮瘦瘦的,轉眼間她大學都快畢業了,面板變白了,也會化妝了,模樣落落大方,桑梨倒是直觀感受到六年有多漫長。

桑梨莞爾:“真好,實現了考來雲大的夢想了。”

“桑梨姐姐,你這幾年都在英國嗎?你在英國學舞蹈?”

“嗯,我在倫敦。”

“我有在網路上查過你,你現在跳舞真厲害,好羨慕你啊。”

“你還喜歡跳舞嗎?”

“喜歡,不過就當個愛好,我大學學的是工商管理。”

“你要喜歡跳舞,可以來我工作室,我帶你跳舞,我們過段時間也要開班教學了,不過你不用給錢。”

簡舒然含笑點點頭,桑梨問她:“你今天是過來找人的嗎?舒年怎麼樣了?他現在在雲瞻還是回杉錦山了?”

簡舒然怔了怔,輕斂眸:“哥哥……他已經不在了。”

桑梨一愣:

“什麼……”

簡舒然臉上笑意微斂下:“他出意外走了。”

訊息衝擊力太大,桑梨腦中被沖刷得徒留空白,愕然呆住,“出意外,舒年出什麼意外,這什麼時候的事……”

後方,傳來聶聞沉沉的聲音:

“簡舒年在六年前去世的,就是雲大開學的前幾天。”

桑梨倏地側眸,就看到聶聞走了過來:“就在你和阿野提分手之後沒多久,簡舒年在山裡出意外去世了,你知道那段時間阿野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桑梨呆住。

一個是最喜歡的女孩離開,緊接著是最好的兄弟去世,對於鄺野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

簡舒然知道聶聞的脾氣,連忙拉住他的手,“聶聞哥,你別說了……”

“我怎麼不能說?我早就想罵了,”聶聞眼底盛滿怒火看向桑梨,“你知不知道當初阿野有多在乎你,你就那樣走了,他去國外找你找不到,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煙不停地抽,把酒當水喝,一天一天的不睡覺,除了打遊戲就是打遊戲,你知道他隨時有可能死嗎?!”

所有壓抑的埋怨噴湧而出,聶聞和桑梨講起當初分手時鄺野有多頹廢墮落:

“當初阿野剛開始追你,你覺得他不認真,對你是開玩笑的,可是後來你看到他有多喜歡你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可是你和他在一起沒多久你就放棄了他,留他一個人去雲大,你想過他心裡是什麼感受嗎?!你才是那個不認真的人吧?!”

桑梨眼眶溼潤,所有的話都掐在了喉嚨口。

“你出國了,你不聯絡我們暴富小隊就算了,我們算不了什麼,但是阿野呢?!你對他來說那麼重要,他對你呢?!你把他當什麼啊?他喜歡上你之後我感覺到他整個人都變了,他和他爸和好了,開始會好好讀書了,和人會敞開心扉聊天了,是你治癒了他,和你在一起後,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很開心,可是他還沒開心多久,你轉頭又把他甩了,耍他很好玩嗎?!”

聶聞眼底猩紅看著她:“這六年,雖然他創業,開公司,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你看過去他功成名就,可是我很少見他發自內心地笑過,你一回來,我就明顯感覺他的狀態又開始變了,你到底回來要幹什麼,你讓他死過一次,還要再折磨他一次?”

簡舒然慌得打住他:“聶聞,你別再說了!”

聶聞深吸一口氣,須臾後開口:

“桑梨,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是這麼生你的氣嗎,因為我發現過了這麼久了,你還是能夠輕易影響阿野,已經六年了,你還要讓他花幾個六年放下?麻煩你放過他,阿野經不起再一次的折磨了。”

聶聞帶著簡舒然離開。

徒留桑梨在原地。

苦水如潮撲面而來,淹沒她心底,宛若抽絲剝繭掉一點點氧氣。

末了,她回到小區。

到公寓,她走到客廳,腹部痙攣蔓延開劇痛,她捂著肚子,撐不住身子,滑跪下來。

她倒在沙發旁,手按住胃部,細眉擰緊,緊緊咬著的唇瓣發白,額頭冒出汗來。

半晌,她撐著身子,已然習慣般,舉步維艱去倒了杯溫水,仰頭灌下。

她跌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放下水杯,胃部如同攪動著,混合著壓抑了一路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

剛才聶聞一句句的責罵和質問盤旋在耳邊,揮之不去,直直戳進她心底的最脆弱處。

她對鄺野的自責決了堤。

當初的分開,她是迫於無奈,可是鄺野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他才是完全沒有選擇權的那一個。

當時的他比她想象中還要痛苦……

他比她想象得還要喜歡她……

曾經的她自以為是,覺得她的離開對他造成的傷害只會是短暫的痛苦,殊不知,她最後也落進了範蔓芝的圈套,選擇對鄺野傷害最大的一種方式。

根本沒有所謂地為他好,根本沒有。

她在做的,都是在狠狠傷害他的事。

或許,她當時為了鄺野和範蔓芝反抗,他們今天不會落於這樣的境地,他們之間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