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威風

沈宜亭重重點頭，提及阿姐，面色才稍有柔和：“自然，太子死前佈局良多，才將我姐妹送走，聽聞他死訊那日，阿姐暈倒，這才叫我診斷出來，這事確鑿無疑，我斷然不會在這上面騙人。”

“若不是知道太子血脈尚存，宜亭也不會千方百計和各位大人搭上話。”

她說完，就見趙雲鐸面上的愁容絲毫未變，對方看了眼她，緊接著追問：“沈姑娘說的是，我權當是讓自己心安，所以多問。”

“不過”，趙雲鐸話鋒一轉，目光如炬，直盯著她：“如何能保證，夫人肚中的，就是個男兒呢？若生下一位小公主，你我這麼多心血，豈不是無用功。”

沈宜亭知道女子與男子不同。

昔年在太傅府，父親也總是用這一套說辭打壓她，甚至時常嘆息，為何她偏偏是個女兒身。

沈宜亭自己心底，是不在意這是個男兒還是女兒。

只要ta是阿姐和太子的孩子，名正言順的孟氏血脈，她就一定會將人送到那個位置，然後為太子府，為沈家，所有的冤屈昭雪。

但這話自然不能在趙雲鐸面前說，沈宜亭將心思藏得極深，她語氣緩慢，但卻不容置疑。

“無論它是男是女，趙將軍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嘉興帝已然昏庸，不復昔日明君之像，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是天選的賢君，卻被奸人害死，餘下的三皇子成事不足，四皇子深信內宦，難辨是非，五皇子雖年幼，性格尚未形成，但賢妃母族勢大，恐怕有外戚之患，皇室已然血脈凋零。”

“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只是你我清君側的理由。”

“朝堂之上，焉能容一內宦與親王決斷，若是如此，餘下百官，人人皆會同沈家，同太子一樣。”

沈宜亭說的言真意切，也確實戳中了趙雲鐸心裡最恐慌的地方。

嘉興帝早已不是當初清明的帝王，崔陟專權，慎王在幕後控制一切，若是放任，慎王遲早會將刀鋒指向趙家，指向永威侯府。

趙雲鐸神色逐漸冷靜下來，眼神也透出幾分精明打量。

他還是不能輕易決定，若是真的帶回南撫軍，同北策軍病變，一旦孟氏血脈除盡，沈相靜肚子裡的這個卻讓人失望，他便是整個大雍的罪人。

趙雲鐸心裡糾結。

若是讓他排兵佈陣，衝鋒陷陣，他一分一秒都不會猶豫，點兵便能上陣。

可若是涉及弄權，勾心鬥角，那真是十個腦子都不夠用。

“沈姑娘，你說的道理我都理解，但南撫軍調任回京是大事，動靜浩蕩，若沒有一個得當的理由，那簡直是將謀逆寫在明面上，要我說，此事也不能著急，要從長計議。”

這番話沈宜亭是願意的。

慎王手上有鎮天衛的調令虎符，而且照如今崔陟在內宮呼風喚雨的架勢，三軍的另一半虎符究竟在不在嘉興帝手上還是二話，光一個北策軍並不足以和慎王抗爭，她必須等南撫軍回來。

只有手上有了兵權，弄權爭奪才有底氣，也不會生變。

“趙將軍放心，阿姐如今也要精心養胎，至少等她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前，一切都難以行動，在這期間，找藉口調任南撫軍回京也有的是機會。”

趙雲鐸聽到這，才鬆了一口氣。

等沈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他也能及時做出決斷。

二人又在酒樓蹉跎了一陣子，將盛京眼下的訊息互相交換了一道，趙雲鐸為了沈宜亭行事方便，也給她調了一些人手，緊要時候可以呼叫，以備不時之需。

眼看到了正午，二人的談話才結束。

“如此，今日便就此為止吧”，沈宜亭目的達成，神情也不如剛來時緊繃，算了算出去登高的人群快要回來，為避免撞見熟人，二人決定提前散了。

趙雲鐸點頭，和她一前一後錯開。

沈宜亭在酒樓坐了會，讓趙將軍先走一步，人離開後，她便換了間房，讓小二上了酒菜，做出二人不曾見面的樣子，待足了時間才離開。

她算的時間很準，趙雲鐸走時和人群錯開，而她晚一步，卻正好同郊外登高的人流撞上。

沈宜亭也不料能在剛欲離開時看到城外有一行人回來。

來人皆騎著高頭大馬，一路颯沓流星，到城門口才一拉韁繩，放緩步子。

驍勇烈馬背上騎著的人皆一身騎裝，用料極其昂貴，看得出來身價不菲。

領頭的男人面色極白，因五官立體到有些鋒銳，所以並不顯陰柔，劍眉斜入，一身黑衣極其吸引人眼球，西街上駐足了不少女子，其中大半目光都盯著他。

沈宜亭正坐在窗邊，臨窗看了眼。

江寺一隻手拉著韁繩，一隻手拎著一隻格外大的野獸，她隔得遠不太看得清是什麼，但能將那獵物身上橫穿著一支箭，箭矢穿透了整個身軀，從郊外一路走過來，上面還滴著血。

周圍人群有被這濃郁的血腥氣驚到的，但更多還是羨豔。

“阿寺，今日屬你最威風。”

跟在江寺後面的幾位好友聽到人群中對他的溢美之詞，臉上帶著幾分朗笑，語氣調笑道。

江寺平淡的點了點頭，並沒有放在心上。

周圍人群匯聚的目光在他看來不過平常，旁人眼中格外羨慕的騎射和收穫還不如年少時於千軍之中取敵方上將首級來的痛快。

江寺原只淡淡掃過人群，只是目光不免被一角身影攫取。

酒樓上，沈宜亭站起身，手上拿著帷帽，還未來得及戴上，便感覺一種帶著侵略意味，極其危險的目光釘在她身上，那眼神如同刀尖，將她上下看了個徹底，讓人忍不住背後一顫。

沈宜亭來不及戴上帷帽，順著目光來處逆行看過去，針對上一雙野獸一般，銳利又張揚的眼眸。

江寺直勾勾盯著她，察覺她看過來，嘴角扯了扯，笑容放肆。

一隻手拎起手上獵物，朝她做了個口型。

沈宜亭一愣。

她還未反應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副怔愣模樣著實可愛。

江寺看見她如此，才漸漸體會到一點喜悅。

沈宜亭反應過來，看出了他說的話，於是便綻開笑意，回了一句，隨後便戴上帷帽，遮住所有神色。

請你吃。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