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再碰見傅彥開,她除了意外還有點擔心,擔心他這次回來好像來者不善。

也是,換誰被那樣對待,都會心存怨恨吧。

田蜜有些訝異,她怎麼又幫著傅彥開說話了,她看了一眼閉眼假寐的傅景,這倆冤家堂叔侄。

傅彥開和他們只有很少一段時間交集過,後來像單獨分出去的支線,逐漸平行。

傅彥開的額頭頂著傷口的樣子又浮現在腦海,和當初青澀的,冷漠的俊臉緩緩重合。

她覺得自己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人家剛剛還諷刺自己來著,好的很呢。

童養媳。

這也是田傅兩家對她身份的預設。

從小她的一切都是在按“傅景媳婦”的標準方向培養,舞蹈,美術,包括學醫,也只是因為能更好幫助傅景。

她向來習慣順著安排好的路線生活。

哪怕她內心有個掙扎的小人,每次剛有苗頭,還沒破窗而出的時候,就被已經自己狠狠摁回去。

田父田思明對她打小就耳提面命,田家無子,她的任務就是商業聯姻,而姐姐的任務就是接手公司,將來只能招贅婿。

姐姐……

心裡抽痛了一下,往事有些窒息,她逃避性地閉上眼睛,一路半睡半醒地反而更加疲累,模糊間聽見傅景低聲哄著什麼人……

“田蜜。”

傅景喊醒她,她揉揉眼,“到家了嗎?”

傅景接著電話,面色有些不自在,“不是,我臨時有事得去處理一下,帶著你不方便,你先下去打個車回去。”

啊?

田蜜看著車外的大雪,像打了雪花馬賽克,沒有停止的意思,車輛壓出大概20公分的車轍印。

“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去啊,我看這裡……”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傅景臉色變得很緊張,他柔聲安慰了兩句,抱歉地看向田蜜,“急事。”

他伸手開啟田蜜那邊的車門,意思已經很明顯。

田蜜看著他毫不猶豫地動作,想了想還是把揹包留在了車上,“這裡面有你的藥,還有些醫用品,你帶著吧。”

她倆總是形影不離,有人都打趣田蜜就是傅景行走的百寶箱,她的包裡總是能及時地拿出來,他需要的東西。

她聽了卻覺得只不過是像被訓練的特務一般,是傅景的醫藥保鏢。

傅景點點頭,關上了車門,車子的尾氣和白雪形成鮮明對比,就像田蜜吃了狗屎的心情一樣烏煙瘴氣。

她習慣性地把手抄口袋裡,空空的觸感讓她想起一件事,手機裝揹包裡了!

“傅景!”她拔腿就追,雪地難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車子開遠。

完了,她怎麼打車啊,看著半個人家都沒有的公路,什麼急事?好歹把她放到容易打車的地方啊。

她心裡的絕望達到了極點。

雖然來過很多次北駝峰,她壓根不記得回家的路啊!

此時此刻她只能祈禱,傅景發現她沒拿手機,返回來找她。

或者是信女願一生吃素,只求老天派輛計程車路過。

然而,看著地上潔白的積雪,她深深明白,這條路過的車有多稀有。

褲腿在積雪裡溼得有些發硬,她的鞋也被雪浸溼,腳指頭都凍僵硬了。

她抱住自己慢慢前行,看著漸晚的天色,未停的風雪,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夾雜著恐懼的委屈。

這不是傅景第一次把她丟在半路。

上次因為偷玩機車,被莊琳嚴厲訓斥了,他的心臟哪受得了機車活動,他反駁不想像活死人一樣這也不能玩那也不能碰。

他開車帶著田蜜要出去透氣,她勸了兩句,被判定為叛徒,和莊琳一條戰線。

被他一腳剎車,扔在了半路。

氣消之後又是一堆禮物賠禮道歉。

她總是在傅景的陰晴不定裡和爸爸的耳提面命裡,像只巨浪下的小船,艱難地夾縫中求生。

不知。道走了多久。

看著靠白雪反射的光線,才有些亮堂的路面,咬牙切齒的她在心裡委婉地問候了傅景一下。

她吸著凍僵的鼻子,身後突然一片燈光大顯,她驚喜地回頭,凍僵的雙腿有些打不了彎蹦不起來,她拼命地擺了擺手,車子卻從她身旁一閃呼嘯而過,很快隨著轉彎連個尾燈都看不見。

開這麼快,是不是把她當成了女鬼,她訕訕地想。

不過,也快了,還是凍死的。

腳步都有些虛浮,不用看她都能想象自己的腳已經凍得有多紅。

死了,她也得天天吊傅景床頭讓他看著自己的腳內疚。

她氣呼呼地想。

前方傳來一陣車喇叭聲音,如聽仙樂耳暫明,她抬頭望去,就見剛才飛馳而過的車子掉頭朝她駛來。

大燈照得她睜不了眼,車上下來一個人。

風雪中,她看到傅彥開逆著光向她走來,一時間呆在原地。

“你怎麼在這裡?”

看著他能夾死蒼蠅的皺眉,和額邊包紮好的傷口,田蜜訕訕地笑了笑,“呵呵,雪景,散步。”

說完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果然,她在他眼裡看到了看傻子一樣的情緒。

“傅景有急事,我臨時下了車,嗯,手機落車上了。”

她斟酌了下說辭,卻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別處。

田蜜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自己溼了一半的褲管,腿都微微哆嗦,很狼狽,她無措地挪了挪腳。

他的表情莫名很陰沉,像要殺人。

他轉身走開。

這也太冷酷了,她好歹是條生命啊!田蜜心裡吐槽著他,準備死皮賴臉地追上去,今天來的就是冥車,她也得跟屍體大哥拼個床位兒。

傅彥開卻只是開啟副駕的車門,示意她上車。

她欣喜若狂,立刻鑽進車裡,關上車門,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條灰色毛毯扔到她腿上,連帶著他清冷的嗓音,“把鞋襪脫了,裹上。”

田蜜有些猶豫,難得他的好意,這,好像不太合適。

“你是不是有預謀?”

他問得莫名其妙,她也聽得稀裡糊塗。

就見他坐進車裡關上車門,繫好安全帶,發動車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訛我,腿在我車上凍壞了截肢,好給你付醫療費?”

田蜜翻了個大白眼,麻利地脫掉潮溼冰冷的鞋放到一邊,裹上柔軟的毛毯,瞬間包圍的溫暖柔軟讓她心滿意足,她抱著腿,頭歪在膝蓋上,不自覺地看著開車的人,幾年不見,清冷的臉龐比之前少了幾分陰鬱,多了幾分成熟凌厲。

臉頰下的柔軟散發著淡淡的烏木沉香,應該是休息的時候常用才沾染上主人身上的氣味,現在被她拿來裹著腿腳……

轟——

田蜜的耳朵裡彷彿有蒸汽機開過,紅色一下子從耳根蔓延到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