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飛雪!

一道中氣十足的籲聲自一輛馬車的馬伕勒繩喝歇。

甫一停下,街道旁人紛紛駐足觀望。

香車駿馬,公子丫鬟。

嘩啦!

陸純一把捋開馬車簾布,顯出真容,兩鬢飄飄,錦衣繡襖,微微張嘴就有丫鬟餵食桂花糕。

“呼”~

他走下馬車,撥出一口白霧,還是難以接受穿越到這個叫做青陽郡百里城的事實。

四顧望去,下雪街道依然熱鬧,充斥著叫賣聲,吆喝聲,小孩子的笑鬧聲。

嗅了嗅鼻子,空氣中有烙餅,酒香,煎肉的味道。

一切都是如此真實。

瞥了一眼馬車停靠旁的酒肆,赫然掛著四方樓的牌匾,大門旁站著的幾個打手,見到他的行頭,在嘖嘖說著。

“不必羨慕,也許他的錢都是上面燒給他的,我們沒錢,是因為上面沒有給我們燒紙。”

燒紙?

陸純一笑,正準備和丫鬟走進酒肆,卻又聽到什麼,不由放慢腳步。

“完全有可能,也許我們都是沒人燒紙的鬼呢,我們百里城似乎哪兒都是鬼,接連出了鬧鬼命案。”

“數日之前,那何家溝你可曾聽說吧,有人經常夜半遇到一個白髮老頭。”

“老頭敲門,讓人許下願望。”

“你猜怎麼著,就算是許願要銀子,他還真能夠完成願望,直到有天,一個二愣子許願要脫單,竟然不靈了,願望實現不了,許願的人就得死。”

“還有漁村那邊,天寒地凍,河裡本來就沒貨,為了稅錢,為了過個好年,為了備新衣裳,還是有漁民去打魚。”

“卻頻頻遇到鬼打牆。”

“每當打魚回到家中,轉眼又回到了漁船,似乎這鬼打牆在確認漁夫的住處,可就在昨天,漁村八十三口人都死了,死在家中,那叫一個慘,屍體像是魚乾臘腸,被掛在土牆上。”

“更有他鄉的學子,給家裡人寄書信,在書信發現家裡莫名多出了個叔叔,父母都堅稱學子是這位叔叔照顧長大的,這位學子卻毫無印象。”

“隨著書信往來,一家三口的家裡,又莫名多出了哥哥,姐姐,姑姑,小姨,大舅,大伯,爺爺,奶奶……”

“等學子回家,你猜怎麼著?”

……

“哎喲,陸公子來了,快快請進。”

陸純正聽得入神,這時酒肆的老闆娘面若桃花,笑容可掬,扭著腰走來,不忘回頭向小廝招手,“快,快請陸公子到天字號上房。”

陸純不急著進去。

他微微伸手,丫鬟明月會意的取出了張一百兩的銀票。

“讓合歡姑娘彈奏一曲雲想衣裳,好酒好菜做好等我,記得來一桌赤尾大蝦。”

“好嘞!”酒肆老闆娘眉笑眼開,小聲道,“有了這些錢,就不用讓家人燒紙啦!”

四方樓,這就像是前世的高階會所,陸純則是豪擲千金,一個月花費上百萬的金主,說句難聽的,這酒肆的主要營業額,頭牌姑娘的主要賞錢,都是靠他這位富家公子哥養著。

從門內看進去,大廳雖然熱鬧,也有姑娘在樓梯上扶著琵琶,彈奏曲子,聲音婉轉,即使引得才子青睞,也大多沒有閒錢打賞。

陸純的到來,四方樓的姑娘們都精神奕奕起來。

他每天還要吃赤尾大蝦。

如今的季節,冰天雪地,海鮮河鮮都是要從南方運過來,一隻赤尾大蝦就是五十兩銀子,加上賞錢,每天消費換做前世,那就是每天消費三五萬。

誰叫他陸家,是經營絲綢的富商。

有些東西出生沒有,一輩子也不會有,有些東西出生就有,那就永遠都揮霍不完。

“紙醉金迷,錦衣玉食,還有暖床丫鬟,這樣的日子,實在太腐敗了。”陸純在雪天,腰間也彆著一把摺扇,嘩的開啟,一副紈絝模樣。

這輩子做個不學無術,混吃等死的富家公子哥,哪怕最後氣血空虛,死在女人肚皮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志向不大,只是想做個混吃等死的米蟲,不過,這世界似乎很危險。

“你說沒有鬼?放你孃的狗屁!”

“那漁村的屍體都被掏心掏肺,就連雞蛋的黃都被掏了,你沒親眼見到就不是了?”

“你爺爺我當時就在漁村不遠,你好好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這可是那漁村老趙頭的內功秘籍,是我趁機從他屍體掏過來的,老趙頭的武藝這麼好都死了!”

酒肆打手聊著聊著,竟然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被血水浸泡過般的手抄秘籍,一把開啟,一股腥臭惡臭撲鼻而來。

陸純雙眼一凝。

這個世界有武道,分為外功和內功,尤其是內功秘籍,非常稀罕。

這本手抄秘籍雖然瘮人,還染著血,但畢竟是內功秘籍,封面之上寫著幾個大字,依稀看到好像是《純陽內功》。

“可否給我看看。”

陸純走過去,對這位身材魁梧,滿臉鬍渣的打手說道,“如果你願意割愛,這個秘籍我要了,你開個價吧。”

魁梧打手一愣。

“陸少。”作為酒肆常客,自然是認得,他微微驚訝,問道,“這可是我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陸少你不怕?”

陸純搖頭。

“那好,三千兩銀子。”魁梧打手一把遞過手抄秘籍,笑道,“只要有錢,那就好說。”

事實上,秘籍的血一直不幹,打手愈發感到邪乎,根本不敢練,又不捨得扔掉,陸純要買,他也是求之不得。

“嗯。”陸純接過一看,也不嫌髒,捧在手中,映入眼簾的正是那‘純陽內功’四個大字。

翻開,果然看到有圖解。

只不過,這被血水浸泡的模樣,讓他感到莫名陰森,偏偏這內功功法名字,又稱之為純陽,實屬古怪。

尤其是,最後一頁寫著三句邪門的話。

人死後一定會成為鬼!

十個人七個鬼!

不要拆穿鬼!

“陸少別怕。”魁梧打手顯然也翻看過秘籍,見過這三句話,或許是怕到手的銀子飛了。

他咧嘴一笑解釋道,“‘人死後一定會變成鬼’,那是在告訴我們,只要煉了這功法,誰得罪了我那就弄死他,讓他變做鬼。”

“我們練武中人就是如此,斬草除根,死了再打死。”

“……”陸純不信,但聽著又有那麼一點道理。

“至於‘十個人七個鬼’,說明這世界壞人太多,十個人想打死七個,只要練了此內功,只想被他打死或者打死他,我輩練武中人皆如此。”

“‘不要拆穿鬼’就更加通俗了,得罪我的人那就是鬼,不必多說,直接打死,雷厲風行。”

“原來如此。”

陸純點頭,雖然不信,但不得不說這番簡單直接的話,還真讓他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起碼練武能壯膽。

“得罪我的人他就是鬼,打死人再打死鬼?這話我喜歡,要是練成了,我也會這麼做,那麼,這本秘籍我要了。”

“明月,銀票。”

“少爺,這。”丫鬟明月嘟著小嘴,方才十二歲的她,就像是個陶瓷娃娃,就算知道少爺闊綽,還是嘀咕道,“上次少爺在路邊花了兩千兩銀子買了古董花瓶,就是被人騙了。”

“別問,拿錢。”

“……好。”丫鬟明月不敢多說,連忙掏出一張銀票遞給那魁梧的打手。

忽然有了三千兩,這可是一筆大錢,叫他旁邊那幾位打手羨慕的面目猙獰。

“哈哈,還是陸少爽快。”

魁梧打手忙把銀票塞進懷裡,拍著胸膛說道,“那就祝陸少早日練成了,這世界可是有武聖的,只要成為武聖,什麼妖魔鬼怪都直接打死,實不相瞞,我雖然只是這酒肆的打手,但也有功夫在身,我叫劉莽,有事情可來找我。”

“武聖?”陸純深深的記下,點頭,把秘訣包起來,說道,“多謝劉莽兄,明月,走,回去。”

“可是。”丫鬟望了望酒肆說道,“剛才點的赤尾大蝦還沒吃呢。”

不過看到陸純頭也不回,走上馬車,又回想剛才聽到的鬼話,明月頓時一個激靈忙跟上去。

馬車上,一路顛簸,正如陸純此時的心情。

人死後一定會成為鬼。

十個人七個鬼。

不要拆穿鬼。

他尋思著這三句話,越想越是感覺到毛骨悚然,如果這是真的,這個世界也未免太過危險。

“籲——”

忽然,車伕那中氣十足的籲聲響起,陸純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少爺,是林少帶隊的衙門人馬。”

“衙門的人,林少,表哥?”陸純疑惑的拉開馬車門簾,果然看到前方十多人騎馬奔騰而來。

領頭的是一個精神奕奕,器宇軒昂的青年,正是表哥林正,百里城的縣尉。

所謂縣尉,負責一縣的治安和抓捕盜賊工作,大致相當於縣公安局的局長。

陸純把頭探出馬車窗外,招呼了一聲,“正哥,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前方可是有大案子?”

林正神情凝重,見到是陸純,勒馬疑惑問道,“陸純?前方四方樓那條街道出了命案,死了許多人,影響甚大,我不得不前往,你好像就從那裡掉頭,你怎麼會不知道?”

“四方樓嗎。”陸純一愣,跳下馬車上前問道,“正哥,你可要給我好好說說,那四方樓都死了幾個人?”

“幾個人?”

林正還沒開口,隨行衙役就橫插一句,沉聲說道,“昨晚上一把火,把半條街道都燒燬,四方樓裡面的人估計死了數十位,還有整個街道的人,少說也死了上百人。”

“啊?!”陸純的丫鬟明月驚呼了一聲,小手捂住嘴,嚇得滿臉煞白。

“怎麼。”林正雙眼一凝,已有猜測,“你們剛才可是見到什麼了?”

陸純也是一個激靈,忽然就感到身後有一雙雙空洞,死寂,駭然的眼睛,在某處盯著他。

他猛然回頭,往身後街道看去,哪裡還有之前的喧鬧,只有一片破敗,焦炭。

一陣冷風吹過,颳起幾片慘白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