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路過半,前方宮道里傳來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你也敢擋我前頭?”

“薛婕妤息怒,嬪妾沒看見您……”

一個面容明豔的女子,正在教訓另一位妃嬪。

這是去景禧宮的必經之路,不少妃嬪看見這一幕,但無一不是匆匆低頭走過。

“表妹,這是薛婕妤,我們快走……”唐妙菱壓低聲音提醒。

她雖然在寧家跋扈,但並非毫無頭腦。而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性子,從不在家世比自己厲害的人面前招搖。

薛婕妤,此次新入選品階最高的兩位秀女之一。

她出自肅國公府。

大炎立國時,開國皇帝將一起打天下的將領,封兩公四侯二十一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後雖偶有因軍功封爵者,但三代而沒。

遠不能與這一批鐵帽子勳貴相提並論。

這一批開國勳貴,是世人眼中真正的“貴族”。

哪怕寧家這樣沒落的伯府,聯姻都要挑三四品官。更別提兩大國公手握重兵,世代鎮守大炎王朝邊疆,權勢滔天。

可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都有國公府。

先帝時期,皇后與皇貴妃分別出自兩大國公府,各有一子。

為了皇位,兩大國公派系爭權奪利,斗的你死我活。

最終,太子(皇后之子)與英王(皇貴妃之子)皆死。

又逢先帝駕崩。

今上才被群臣推為新君。

說是群臣,朝中諸公十之八九是兩位國公之人。這其實是兩公權衡利弊的結果。

今上生母出身普通且早逝,先帝在位時他沒機會參與朝中政事,不過是個閒散王爺,看起來是不通政務的。

而他的元孝皇后,乃肅國公府的旁系嫡女,肅國公府算是他的岳家。他的側室淑妃的孃家,又是信國公府的姻親。

屬於兩邊都沾點關係,但不多。

若他登基,肅國公府得一個後位,信國公府有一個掌權淑妃,兩家都佔了好處。

再者皇后之位空懸,他們還能再送女入宮,爭鬥後位。

如此一盤算,今上在諸多皇子之中,便是最適合的人選。

薛婕妤十分清楚這一點,祖父已經與她說明,她此次入宮,只為後位。

她可是肅國公府身份最尊貴的長房嫡女,她嫡親姐姐是前太子妃,姑母是薛太后。

就連她看不上眼的旁系族姐,也做了元孝皇后。

她薛家女,豈能不為後?

“哼!”薛婕妤狠狠掌摑了那女子幾耳光,直打的她臉色紅腫,方才轉身走了。

隨行的婢女連忙提醒,“主子,您初入宮這怕是……”

“我是打給新入宮的秀女看的,也是給淑妃看的。她什麼身份,也配執掌六宮?也就是我那不爭氣的族姐死的早,才給了她這種機會!”薛婕妤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我既入宮,自要立威,殺雞儆猴。”

那婢女便不再多言了。

她家主子從前在閨中並不跋扈,向來溫柔守禮。這一舉一動,自是有她的用意。

……

寧婉音與唐妙菱到了景禧宮,先向主位的淑妃請安。

淑妃一襲絳紫色青鸞金繡宮裙,溫婉嫻雅,溫聲笑道:“兩位妹妹快起來。你們是表姐妹,本宮特意將你們分在一個宮裡,讓你們姐妹也能有個照應。”

唐妙菱心裡苦啊,但也只能謝恩。她短短一個月的前世記憶裡,淑妃是個性子很好的人,挺關心大家的,想必她就是一番好意。

寧婉音也跟著謝過。淑妃此話,一是施恩,告訴兩人她幫了忙。二是警告,她才是宮裡掌權的人。

恩威並施,又溫柔款款,看起來很有賢德皇后的派頭。

但她既能知道唐妙菱與寧婉音是表姐妹,又豈能查不到唐妙菱在寧家怎麼跋扈囂張。

將她們倆放在一塊,不過是要看她們姐妹鬥起來。

用心險惡。

不過唐妙菱最近突然轉了性,一時半會,淑妃是看不了熱鬧了。

“當自己是皇后呢,一副做作的樣兒。”側位坐著的莊妃翻了個白眼,看不慣淑妃一副正室的做派。

她一襲妃色攢珠綴玉寬袖曳地裙衫,滿頭珠翠,珠光寶氣。和淑妃一樣,是今上潛邸之時的側室。

陛下為她打破了無嗣不封妃的祖宗規矩。

還將元后留下的大公主,養在了她的膝下。

可謂是六宮第一寵妃。

淑妃瞥了她一眼,淡淡微笑沒有說話。

坐在下首位的芳昭儀立即道,“淑妃娘娘代元后執掌六宮,盡職盡責,所以才會讓莊妃娘娘想起皇后娘娘吧?”

淑妃讚賞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莊妃過譽了,本宮遠不能與皇后娘娘相提並論。”

莊妃噎了一下。她向來喜歡挑事,但口齒不算伶俐,和淑妃打嘴仗就沒贏過。

新入宮的妃嬪都默默垂眸,當做沒聽見。

這後宮之中,除了淑妃、莊妃,再無一宮主位,餘下有昭儀、婕妤及以下若干。

因為今上做皇子時不受寵,這些舊府妃嬪出身都很一般。

遠不能及此次入選的兩位背景驚人的婕妤。

兩位新入選的婕妤,幾乎是同時到的。

一位容顏明豔,正是剛才打人的薛婕妤。另一位氣質溫婉,是信國公府的嫡女岑婕妤。

她們兩人一出現,景禧宮裡便安靜了。

剛才不少人都看見了薛婕妤打人,還以為她也不會對淑妃、莊妃客氣。

但她和岑婕妤都很客氣地一一向位份高的妃嬪行禮,一舉一動挑不出毛病。

淑妃對待兩人笑容十分熱情。

看所有人都不順眼的莊妃,也不吭聲了。

芳昭儀在她們行禮時更是坐立不安,微微側身避開,不敢受禮。

氣氛一時間莫名緊張。

正在此時,紅腫著臉的周貴人走了進來。

“哎呀,周貴人你的臉這是……”淑妃故作驚訝關切問道。

“嬪妾沒事。”周貴人低垂下眉眼,未曾多嘴告狀一句。她心知肚明,得罪不起薛家。

這滿後宮,也沒幾個人得罪的起薛家。

眾人都不再說話,唯有岑婕妤掃了一眼薛婕妤,看向周貴人溫聲道:

“周妹妹這般嬌容,傷了真是可惜。我的婢子擅長調製藥膏,對消腫很是好用。碧青,給周貴人送一盒。”

她隨行的婢女立即遞給周貴人一盒藥膏。

薛婕妤瞥了岑婕妤一眼,嗤笑一聲,眼底皆是譏誚。

寧婉音靜靜看著這一幕。

周貴人與自己的出身一樣,都是沒落伯府。若自己在宮中不能有所依仗,隨時可能任人踐踏。

這便是,前車之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