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傅聞璟並不否認自己對欲珠突然出現的關心很虛偽，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

因為不在乎，所以從不關心。

但這不代表他默許了她會受到區別對待，還是這樣嚴重的區別對待。寬大不合身的衣裙，他人敷衍了事的態度，謹慎小心的性子，處處都透露著不合理。

以及這些年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傅家不窮，養一個女孩也並不費錢。既然養了，也明確給了身份。那就是家裡的一份子，該怎麼照顧怎麼照顧，其他孩子該有的也該給。

下面人的態度往往受主家人影響。

父親和母親遠在國外，他又很忙也基本不會回老宅。而在這邊待的久的只有她和傅驕顧琳，以及前幾年搬出去的傅津年。

又想到前年他們二人一起搬去他位於市中心的房子，男人眉頭皺的更緊。因為傅聞璟意識到，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傅家老宅可能發生過一場針對某個人的排擠和霸凌......

欲珠單手抱著書包，扶著樓梯一階接著一階往上。直到來到二樓，她才鬆開手。

腳下的木質地板踩著並不難受，甚至是舒適柔軟。在進入二樓時，她便慢下了腳步。

因為那個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被阻斷。

欲珠並不會覺得傅聞璟的視線帶有別樣目的，或者又代表什麼。她抗拒僅僅因為不喜歡被人注視，而這個人是誰不重要。

沒了那惱人的視線，女孩腳下的步伐都輕鬆許多。她穿過一個個緊閉的深棕色房門，來到自己的房門前推門進入。

如往常一樣，先寫家庭作業。

等廚房阿姨的電話，她在下樓吃晚飯。

她時間算的很緊，也很準確。在寫完最後一道題時，她接到了樓下打來的電話。

隨即便是收拾桌面，下樓。

這次餐桌前擺放的是兩個人的晚餐，分別是誰的顯而易見。不過好在，那個人不在。

或許又在忙。

她坐到自己的位子前想。

傅家並沒有什麼非要一起用餐的規矩，又因為人多，且口味不同，大多時候都是分餐制，自己吃自己的，並不需要等人一起。所以欲珠並沒有等傅聞璟一起用餐的想法，她吃飯不快，但也不慢。

又因為下午吃了程娜給的小蛋糕的緣故，她不怎麼餓。就只順便吃了兩口，喝了些排骨海帶湯。

也不知道是不是欲珠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廚房阿姨有些奇怪。奇怪在哪裡，在過於熱情，在對她的態度上。

以往廚房阿姨對她的態度也不差，但就是沒有今天這麼好，時刻對她笑盈盈。

態度裡更是帶了一些謹慎小心和討好，好像生怕她會生氣。這很不對勁，是欲珠一眼便察覺出的不對。

與此同時，她還發現老宅裡的其他工作人員也有了輕微變化。就比如負責老宅執行的主要工作人員管家阿姨。

在看到她時，立馬笑著上前和她說。

夏日到了，該換新衣服。她聯絡了專門為傅家人提供私人定製設計的服裝工作室，工作人員晚上七點到。

這話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往年夏天也有。問題同樣出在管家阿姨的態度上，她臉上的笑過於熱情甚至是溫柔。

傅家的工作人員並沒有故意虐待她...有的只是比不上其他人的悉心，態度敷衍。

所以，這個笑不正常。

透著絲詭異，奇怪，讓她感到不安。

但同時，欲珠也明白這是出自傅聞璟的手筆。在她和管家阿姨交談時，餘光瞥見遠處二樓樓梯口出現了一道纖長身影，是傅聞璟。

男人身形頎長，眉眼鋒利。

或許是洗過澡的緣故他換了身衣服，黑色剪裁得體的西服變成更加居家休閒的灰色套裝。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她能明顯感受到管家阿姨的態度更加恭敬體貼，女管家討好道：“傅先生。”

隨著她的話落，男人投來視線。

清冷的眸子在她們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欲珠身上。這時欲珠也正好看過去，兩人目光就這麼突兀對上，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持久而印象深刻。

欲珠低下頭，率先移開視線。

她明白這些變化來至傅聞璟，因為他在，所以他們想要表現的好一些，都是在做給他看。這樣的可能，並沒有讓女孩感到失望。

同樣，也沒有高興。

欲珠已經習慣了傅家的工作人員對待她的方式，不好不壞，不遠不近。

同時也給了她很大的自由。

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活在自己的小角落，做什麼想什麼都無人在意，也不會有人強行更改。現在他們的變化，對她其實更像是一種負擔。因為她最需要人照顧的年歲，已經過去。

但要說恨也沒有，她們對她的態度變化並不會有太大影響。往好處想，以後她能得到更好的待遇。欲珠是個很普通的常人，她有自己的小心眼和打算，也和大家一樣，喜歡過輕鬆一點的日子。

所以在想明白以後，她便很坦然的接受下來。而在面對這些改變的源頭傅聞璟時，欲珠好像也不那麼牴觸，排斥了。

見她低下頭，男人也收回視線。隨後看向手望上的手錶，此刻時間是晚上六點四十。

晚上七點半的飛機，不能在耽擱了。

女管家：“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女管家：“剛聯絡了張小姐，她和她的團隊七點到。”在男人下樓後，女管家臉上掛著得體大方的笑立馬說道。

對於她的話，男人反應冷淡。他走過樓梯來到客廳，在與欲珠要擦肩而過時才不緊不慢點頭，表示知道。

隨後，頭也不回的徑直離開。

他沒有去餐廳，而是去了房子外，也是這時欲珠才發現大門外停下一輛車......

因為已經六點四十幾，再過十幾分鍾定製服裝的工作人員就要來，欲珠就沒上樓。而服裝室的工作人員也很守時，在六點五十七來到位於山野裡的傅家老宅。

領頭的工作人員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她模樣精緻氣質典雅，很有成熟-女人的韻味。漂亮，優秀，有一份很厲害的事業。

因為要測量尺寸，女人拿著捲尺從上而下一一測量。

“欲小姐，我要量臂長。”

“麻煩把手抬一下。”她語氣溫柔，動作更是輕柔。

欲珠討厭陌生人的觸碰，但在面對她時卻沒有。或許是因為她臉上溫和的笑，也或許是因為欲珠在她身上察覺不到惡意。

“好。”隨後將手微微抬起。

女人拉開卷尺再次測量。測量間女人手指不可避免碰到女孩面板，食指下的肌膚白嫩順滑，沒有一絲雜質。

她不驚感嘆道：“您面板真好。”

得到了誇獎，欲珠該是高興的，所以她道：“謝謝。”很小聲，很輕。

是個有些靦腆的女孩，工作人員收起捲尺時想。在測量工作結束後，女人向後退了幾步：“結束了，小姐。”

“您身材高挑纖細很適合穿裙子。您有什麼喜歡的風格嗎？我可以按照您喜歡的款式來設計哦。”她臉上帶著親和的笑，悉心詢問。

“和去年一樣就好。”對於穿著欲珠一直不太在意，她說完便有些想要離開，而她也沒忍，直接說出。

“已經結束了，當然可以。”

隨後，欲珠回到樓上再也沒有下來。

......

時間過得很快，距離測量身形的那晚已經過去四天。這個星期頻繁出現的大雨在星期五下午結束，而星期六的上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在梅雨季節的持久裡，喜歡陽光、大自然、綠色的欲珠感覺自己快要發黴。

所以，當太陽一出現。

她也恰好有時間時，便立馬拎著一個小桶還有魚竿往後山走。山裡有很多小池塘，多深多淺她不清楚。

但夏天，裡面會有很多魚。

欲珠並不喜歡吃魚，也不喜歡釣魚。但可以打發時間，在夏天的池塘邊大樹下戴著遮陽帽吹山間的風會很舒服。

找園丁叔叔借的草帽，灰色的寬鬆短袖，卡其色短褲。因為要走山路，她今天穿了一雙黑色長筒靴。

漫無目的的山野，隨便找個角落坐下。她不止一次做這種事情，所以很熟練。

釣魚用的餌料，是她從水裡找的螺螄砸碎取肉。做好這些，她便打算在這裡度過一個愜意的下午。

也不知道是昨夜沒睡好，在池塘邊坐了沒一會，她便開始犯困。而水中的魚竿，目前為止一條魚都沒釣到。

本就不是專門釣魚的人，自然也不會覺得多難過。她看著身後的草地有些嫌棄，但大面積的綠，以及照射在上面的陽光。

讓欲珠又不那麼嫌棄，她想了想最後還是將頭上草帽摘下，躺在了上面。隨後，她摘下眼鏡又將草帽蓋在臉上。

說是困，但當真的躺下時。欲珠又是怎麼也睡不著，河邊的夏風輕輕的吹著她的衣襬，睡不著欲珠也沒有起來，那風那景就連空氣裡的氣味都讓女孩內心寧靜。

不知不覺間，欲珠真的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在下午的三點半。

她摘下蓋在臉上的草帽，揉了揉剛醒還不太適應陽光的眼睛。隨後戴上眼鏡，從柔軟的草地上坐起。

因為覺得時間差不多，欲珠在眼睛適應好後便打算收拾東西回去。沒有魚的桶，和乾淨到像是沒用過的魚竿很容易收起。

不消片刻，她便弄好一切踏上了返回的路。因為是一個人，欲珠不敢往深山裡走。

所以，她來的都是一些靠近傅家老宅的地方。自然回去的也快，不到二十分鐘她便看到了傅家大門。

她壓低帽簷，穿過高大的黑漆鐵門，一路向前。很快，來到院子裡。

傅家的前院很大，有廣袤的草坪，靠近房子的地方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因為足夠大，所以進入以後她還要走一段距離。

夏天也很熱，原本在後山休息吹著風還不覺得。到了這裡走了一段路，欲珠臉色泛起薄紅，熱的秀氣鼻頭上出現一顆顆小汗珠。

因為不想停下，欲珠便沒管。她打算先回去，在洗個澡沖涼就能降溫。

走著走著，女孩視線裡多出了幾個人。是管家阿姨和幾名穿著統一工作服的年輕姐姐和小哥，她們好像在忙，手上拿著一堆裝飾用品，像是要辦什麼聚會？

最近有什麼節日嗎？沒有，欲珠想。因為沒興趣，她的視線並沒有在她們身上停留太久。

隨即拎著空桶繼續前進。

離視線裡的房子越來越近時，欲珠臉上的表情漸漸輕鬆，只要進了房子她就不會熱了。

可也是這時，欲珠那有些近視的眼睛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不該在這裡的人。

是原淮，他靠在傅家主宅的廊下。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他今天穿了一條黑色長褲，上身搭配白色寬鬆背心，也不知是不是怕下雨天冷的緣故，他帶了件黑色外套。

不過這時外套被他綁在後肩，兩隻袖子鬆鬆垮垮垂在胸前。他帶了墨鏡，但和外套一樣，墨鏡不在眼睛上，而是被他連帶著那些黑髮一起推到頭頂。

他抱著胸，靠在牆上。

模樣肆意，又慵懶。

一米八七的身高，修長的腿型，讓他看起來很像個北美冷酷風模特。

與外在驕矜貴公子不符的是他眉眼躁鬱臉色難看。這是見到他時，欲珠的第一印象。而他也不是突然出現，他在那裡已經很久。只不過因為近視的緣故，欲珠走近才看見。

在她看到他時，青年的視線早早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等候多時。

可怎麼會呢？她們並不熟悉。

欲珠並沒有敘舊的打算，當然她們也沒有舊可以敘。往年見了，也多是互不打擾，所以這時一樣。

她移開目光，重新看向主宅。握著魚竿的的手不由加中力道，她表現的很整定。

好似什麼都不在意，其實不是。

欲珠是在乎的，她討厭原著中的主角，自然包括男主。

因為不想走原書劇情，更不想最後落得那樣一個悽慘結局，她排斥接觸書中的一切重要角色。在遇見原淮後，身體更是下意識的做出避讓的行為，偏移了原本路線。

她的動作並不隱蔽，在她必行之路的盡頭，青年看的清楚。原本只是微沉的心瞬間落入谷底，原淮臉色難看極了，他知道她在抗拒他，排斥他。

就如不接受他的好友申請一樣。

如果一開始只是推測，那麼這時已經是確定。原淮不是個愛糾纏不休的人，在知道對方態度的那一刻他就該停止。

但他不甘，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而且他覺得自己沒錯，他的喜歡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判了死刑。

所以，高傲到被所有人捧上天的青年又怎麼接受得了？

他動了，那被她無視的青年突然動了。並且在向她靠近，直至停在她身前堵住她的去路。

事情來得很快，也很突然。

欲珠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便被青年叫住：“欲珠，你很討厭我嗎？”

他不是個會忍的人，信奉實用主義。既然有問題，那就直接表達出來，想辦法解決。

他的話來的莫名其妙，也奇怪。

欲珠被問懵了，甚至來不及生對方將她攔下動作的氣。便要開始思考這話是什麼意思？男主原淮又有為什麼要和她說這種話。

這是原著裡就有的劇情嗎？

顯然不是，欲珠記得很清楚書裡自己和男主並沒有交集。可就因為沒有，欲珠才更加疑惑。

不過疑惑歸疑惑，她該說話了。就算不知道要說什麼，她也還是該開口了：“沒有，我不討厭你。”

她不去詢問，也不想詢問。

話少，話快，敷衍了事的態度在原淮眼中很明顯。他心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很沉很難受，卻無法表現出來。

因為，欲珠沒有錯。

喜歡她的人是他，而她只是恰巧不那麼喜歡他罷了。他明白再問下去，只會讓兩人的關係更加尷尬糟糕。

便極力壓下心底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討人厭讓她排斥：“抱歉，是我誤會了。”

他說著，又道：“我加你，能透過一下嗎？已經很久了...”

夏日傍晚四點的山風，清涼解暑。並肩而立的兩個人，年紀相仿，眉眼是同樣的青澀年輕。

他們站在一起，視線交纏。

青年態度小心又謹慎，好似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便會惹身邊的女孩生氣，他眼裡的喜歡幾乎要溢位。

他不知說了什麼，讓身旁帶著草帽的女孩臉色微紅，發燙。卻又用一雙乾淨單純，像小鹿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此刻那雙眼中倒影著另一個人的身影。

黑色轎車緩慢行駛在莊園的大道上，車內傅聞璟看著這幕，突然覺得胸口發悶，那是一種領地即將被人侵犯的不爽。

也覺得這幕，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