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爺的處境,甚至國公府的境遇,都隱隱透著讓人不安的氣息。

朝堂大事她不懂,但她多年來艱難求生對危險的直覺卻在。

這天以後,連著三日,容玖日日早出晚歸,回到院子裡的時候也是和行雲和歸雲兩個在書房談事。

因著用藥得當,再加上南雲的照顧,桃葉背上和手臂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痂,手腕和腳腕上的淤青也消得差不多了。

這天,容玖照例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

桃葉用完早膳,逗了一會兒小銀狐,這才想起繡茵竟是三日都未見人影。

難道是沒尋到機會出來?

針線房的大管事是先夫人的陪嫁,待下嚴苛,但繡茵這兩年得了夫人的眼,在針線房也算得臉,有現成的由頭,出來應該不難。

桃葉心內驟起波瀾。

不管如何,她得去針線房看一眼,才能安心。

“南雲,我出去一趟!”

桃葉與南雲說了一聲,就要出門。

但剛出院門沒多久,就遇上了壽安堂的人。

“你就是桃葉?”

問話的人已上了年紀,肅著一張臉,說話時尤帶著三分厲色。

“回王媽媽,奴婢是桃葉!”

王媽媽是老夫人的陪嫁,在國公府裡地位斐然。

桃葉恭謹回著話,心裡卻不平靜。

這位親自過來,她可不會覺得是榮幸。

“正好,老夫人叫你去壽安堂問話!”

王媽媽厲眼掃了桃葉幾眼,才冷聲道。

“奴婢遵命!”

“不過請王媽媽允許奴婢和院子裡的人說一聲,以免五少爺回來見不著奴婢怪罪!”

桃葉心知這一趟去壽安堂並無好事。

“有什麼好說的,老夫人還等著,豈容你在這裡磨蹭!”

“不過是個丫鬟,真當主子離不得你!”

竟是連句話都不讓她說。

桃葉更確定此去定會有難。

但以老夫人的身份,別說是她,就是五少爺和夫人,為著孝道面上也得聽從。

“王媽媽說的是,桃葉這就跟您去!”

桃葉的恭敬卻只得到一張冷臉。

如今只能隨機應變。

壽安堂在靖國公府的西面,國公爺重孝,每日去軍營前都要去請安,是以,特地讓人闢了一條近路,從前院正廳過去,甚至比去夫人的主院還要近一些。

老夫人信佛,一進壽安堂,桃葉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檀香本是極幽遠寧靜的香,但此刻壽安堂正廳內,卻並不如是。

桃葉低著頭踏入屋子,一眼就見到前面跪著的熟悉背影。

上首坐著面有怒色的老夫人,而跪在腳踏邊,正低眉順目地給老夫人捶腿的竟是羅姨娘。

“奴婢見過老夫人!”

桃葉走到那跪著的人身邊,對著上首磕下頭去。

“好了,你且起來吧,也是給博兒生養了兒女的,不必還像從前那般做這些下人的活計!”

意料之中,沒聽到叫起的聲音。

桃葉伏在地上,身子分毫未動。

幸好她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若是早個幾日,怕是難捱得很。

“老夫人若是不嫌妾粗鄙,妾願意一直服侍您,也好沾一沾您身上的佛緣!”

羅氏卻沒有起身,繼續給榻上的人輕輕捶腿,揉按,眉眼之間,俱是低聲下氣的恭謹。

“你是個省心的,博兒有你伺候,我也放心幾分!”

靖國公老夫人曹氏出自平寧伯府,孃家早些年已經沒落,如今不過守著一個爵位過活。

但曹氏又極好面子,人越老就越講究排場,尤其是兒子得封國公後,更是將老封君那套架子,擺得十足。

是以,羅氏這般柔順卑從,她心裡是極舒心的。

“抬起頭來!”

錦榻上的人動了下身子,羅氏立刻起身上去扶著。

還要跪下伺候時,榻上的人卻是隨意擺了擺手。

羅氏順從地退到一邊侍立,那姿勢,竟是比壽安堂的丫鬟還要恭敬幾分。

桃葉趁著抬頭的時機,往旁邊的跪著的人面上看了一眼。

那紅脹紫脹的臉頰映入眼中,桃葉心裡狠狠一抽。

“是有副好樣貌,難怪能勾主子的魂!”

“老夫人明鑑,奴婢不敢!”

桃葉臉色惶然,又對著上面磕了一個頭。

“不敢,你連我這壽安堂的東西都敢染指,還有什麼不敢的!”

榻上傳來一聲帶著怒意的冷哼。

“老夫人,奴婢不知今日何事惹惱了您,但奴婢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動老夫人的東西!”

桃葉面上帶著疑惑。

“果然是個不安分的,裝模作樣倒是有一手!”

“你說與她聽吧!”

曹氏往旁邊看了一眼。

“是!”

得到示意的王媽媽先對上面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冷冷地看著桃葉:“老夫人前幾日吩咐針線房做四季衣裳各三套,準備下月供到寧國寺去,可這膽大包天的繡娘,竟將老夫人特意挑選的湖綢用來給你做新衣!”

“老夫人明鑑,奴婢並不知那湖綢的用處,桃葉她更是不知道,都是奴婢粗心所致,老夫人要責罰就責罰奴婢!”

繡茵此刻心裡最是愧疚,她一時粗心,落入人家的套子。

若是旁的事,不過受一頓責罰,要不了命去,但老夫人信佛甚篤,自己壞了這佛前供奉之事,怕是這條命都難保。

去年壽安堂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就因不小心打落了佛龕上的貢品,被狠罰了一頓板子,到最後都沒挺過來。

事已至此,她只希望不要牽連到桃葉。

“來人,掌嘴!”

一旁站著的王媽媽揚聲示意後邊的兩個丫鬟上前。

桃葉猛地抬眼,兩個壽安堂的丫鬟手上各提著一把三寸寬,一尺長的竹板子,站到繡茵面前,高揚起手臂。

未及,那板子著肉的清脆聲便在屋子裡響起。

桃葉捏緊了袖口。

她拼命地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雙膝離開冰冷的地面。

今日之事,一看就是衝著她來的,尤其是羅姨娘也在。

繡茵不過是替自己承罪。

她不能妄動,生怕繡茵被罰得更慘。

“請老夫人聽奴婢一言!”

耳邊噼啪掌嘴的聲音聲聲入耳,雖然繡茵並未出聲,她也知此刻身邊的人定是難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