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兩心若相悟,豈留蒼白過雲煙;雲煙深處紅羅帳,兩心作何動肝腸。

面對一句句嚴詞質問,商君愁明白,此時莫白已然傷了,然而她卻不能明言直述,賢樓的囑託讓她時刻警醒著自己,助他,即是害他。

“希望你能明白,這一切……我……都是為了你好!”雖不能明言,但她儘可能地將誤解降到最小,可是她心裡明白,此時此刻,多說無益,只會言多必失,讓莫白對自己的誤會加深幾分,為了使內心好過些,商君愁還是選擇了回答。

“他一再地想置我於絕境!可笑你卻說護他是為了我好!在下才疏學淺,見聞甚微,君愁這般說辭,恐有些太過牽強了吧!”莫白心氣漸冷,雙眸凝神會聚,鬥志頃刻間消弭了許多,鬥志漸消自然殺氣銳減,而此刻,處身險境的莫白,沒了殺氣,無異於獵人在前,偏又折翼的雄鷹。

而事分兩頭,商君愁擋在身前,讓楊修得以喘息,旋即氣血躁動,內息猛增,挺身拔起,大吼一聲,說道“讓開!”

商君愁正值為難之際,忽感身後陣陣涼意,立即翹首回顧,只見身後雙刺已現初牙,商君愁出身賢樓,身手豈能泛泛,閃身避開,隨即玉臂輕抬,袖風帶勁,令楊修猶如困身棉絮之中,力道無從傾瀉,只能抽身後撤。

“好渾厚的棉勁!”楊修被商君愁揮袖藏勁,一擊逼退,髮膚絲毫未損,望著被震脫手的雙刺,噤然嘆道。

“楊修!你沒有那‘化血金陽羽’,憑什麼與天行劍爭鋒,不自量力!”商君愁怒視著不識好歹的楊修,輕聲喝斥。

儘管商君愁聲音輕巧,但她與風憐影幾乎並肩而立,相隔甚近,風憐影刻意近聽,自然被她聽得,而她所提及的又一件神兵利器,言下之意竟可與天行劍匹敵,風憐影聽後暗自竊喜。

而商君愁此刻故意透露出血禪宗聖器‘化血金陽羽’一事,旨在轉移風憐影等人的視線,緩釋他們對天行劍的覬覦之心,藉此從側面消除一些莫白此刻的危機。

風憐影聽得‘化血金陽羽’能夠制衡天行劍的鋒芒,心中立時念轉千回,不禁瞥眼看了一下楊修,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懵懂之人,眼下此人既然能視莫白為死敵,假以時日,自己若曉以情理,不難將其歸於旗下。

提及此事,楊修當即平靜了許多,回憶起當初父母在世之時的種種囑託,賢樓之時,冷寒霜的所贈,都牽連著‘化血金陽羽’,連日來自己一心只是想著追尋楚瑩瑩的下落,以及找莫白尋仇,早將此時拋諸腦後了。

沉寂了許久,之後,楊修目露兇光,兀自呢喃說道:“今時之恥,他日必還!”

言畢,意欲轉身離去。

抬足走出了幾步,頓身站定,正聲說道:“莫白!你可知道楚姐姐如今身在何處麼?”

猛然提及楚瑩瑩,莫白心中不禁一怔,自她離去之後,一直杳無音信,而自己也是東飄西蕩,毫無所定,念及此處,忽然之間莫白只覺身心俱疲,自涉足江湖以來,與楚瑩瑩相處的時日最為安定平和,一句‘呆子’撫平心中多少積鬱,不知不覺之中,亦讓他自此留下了這等牽絆。

“她……在哪?”莫白字字切齒如擲,語氣果毅,似有種不得楚瑩瑩下落,絕不罷休之意。

本來風憐影與馬三軍從武技上難以令莫白臣服,而他們對天行劍是志在必得,之後又從商君愁口中得知‘化血金陽羽’乃是唯一可與天行劍抗衡的神兵利器,天行劍不過是因為龍行司的威嚴而獨步武林,換而言之這‘化血金陽羽’鋒芒絕對在天行劍之上,知其下落者,當今武林只有楊修了。

楊修對莫白的敵意,且不論其他情由,就眼下的情形不難看出,起因定與楚瑩瑩有關,若日後想借助楊修一脈的外力,楚瑩瑩的蹤跡以及立場,便是所有的關鍵。

看著風憐影與馬三軍相視一眼之後,各自深沉的樣子,商君愁立時明白,後悔自己不該此刻因為對楊修莽撞的憤怒,而說出‘化血金陽羽’一事來,如此這般,莫白又多了一道阻礙,一層危機。

“楊少俠!如今本王坐擁天下,人脈甚廣,少俠若有需要,本王即刻下令命人尋找楚姑娘下落如何?”馬三軍與楊修雖然皆都不敵莫白,敗下陣來,但馬三軍自得知楊修是知曉‘化血金陽羽’唯一下落的人,且又身心全繫於楚瑩瑩身上,當即心生一計,向楊修示好,觀其回應。

聽言,楊修登時頓足不前,垂首默思,須臾,冷聲回問:“你肯幫我找她?”

楊修此問,讓馬三軍確信,楊修心思已然傾向於他,對自己眼下的勢力有所求,日後定能加以控制,當即答道:“人生七苦,思苦尤甚!本王也是個凡人,能理解少俠的辛苦!”

言罷,會心地看了一眼身側的風憐影,只見風憐影此時的冰冷竟消融了幾分,或許是自己方才的一番話令她有所感動,亦或許是自己說出了她的同感,倏然,她冷不丁地看了莫白一眼,馬三軍立時明白,是因為後者。

“為何要幫我?”楊修又言問道。

“本王看少俠身手不凡,有意相邀少俠助我一臂之力!”馬三軍喏喏答道。

“你坐擁天下,權勢滔天,何需在下相助!”楊修無所動容,反生疑惑。

“若少俠知曉本王雄志何為,少俠就不會有此疑惑了!”

“莫非江湖傳言非虛,你果然想……!”聽言,楊修話及一半又收了回去,他只知道當今楚王權傾天下,勢力雄渾,但他不敢想象,馬三軍竟會有如此野心,去對抗不敗神話龍行司,故而為之一震。

楊修口中未言明之意,場上眾人皆都心知肚明,而恰逢莫白離開賢樓之時,冷寒霜與樊孤塵所託亦是為了要解開龍行司的不敗神話之謎,自己與馬三軍他們雖然皆是為了這個不敗神話。

馬三軍一干人等是權欲私心作祟,而莫白卻是為了他人所託,常言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共同利益,可笑如今,為了共同目標的雙方,竟然在此時淪為仇敵,生死相搏。

兵戈暫息,看著眼前的情景,莫白自嘲地笑了笑,輕言道:“哼哼!慾壑難填,也真沒了誰了!”

感言此生,竟從未曾為自己,可為可不為地真正地活過,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放眼這江湖,有所貪慾才會泥足深陷,無法抽身,師傅既有遺命不與人爭在先,自己又並非貪嗔痴恨之輩,所求只不過一份平靜,奈何總有這諸多羈絆,瞻前顧後,所有的起因,皆因手中的這柄天行劍而起。

“我若放下你,是不是這一切就都不關我事了!”莫白沉寂半餉之後,看著手中的天行劍,繼而兀自言道。

言語雖然輕微,商君愁還是從他的神情看出了端倪,遂言道:“取捨之間,不過一時的起落,不必看得太重!”

言下之意即是,告訴莫白,對天行劍的取捨,不必太過於執著,而她的這番用意,自然也是延續了賢樓之時冷寒霜與樊孤塵二人的意願,並無參雜個人恩怨。

“你!言下之意是……?”商君愁忽明忽暗的立場,令莫白一時難以捉摸。

而另一邊,楊修因為馬三軍的言語相邀,有些暫緩離開的意願,於旭亦在此時獨自黯然離去,他與莫白結怨,無非是因為妹妹於冰心之死,眼看著如今莫白接連苦戰,身受重傷,往日舊識皆都視他為仇敵,於旭心中的憤恨竟減弱了些,換而替之的卻是同情。

見到莫白氣息漸漸回穩,風憐影慢步近前,噓言問道:“你受傷了!”

這一聲關切的問候再尋常不過,可在莫白聽來卻是另一種領悟,一切恍如昨日,自己深陷囹圄之時,她曾給他無微不至地照顧,經歷過方才的那陣激鬥,平靜下來的這聲問候,竟然聽起來格外生分。

莫白當即明白,自己該醒悟了,任何情緣宿願,在無限膨脹的權欲之心面前,都只不過如過眼雲煙,晃眼即逝,終成慰籍。

隨後答道:“讓你失望了!”

莫白的這句回言,令風憐影頗感自責,只怪自己太過於自信,操之過急,如今令局面適得其反,要知道莫白此時已然回覆正常,食情蠱已被徹底壓制,內心的情感經過時間的沉澱,不再取捨難分,有了明辨是非的主見。

“別怪我……我也是……!”以自己對莫白的瞭解,風憐影實在是再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說服莫白。

本以為可以憑藉《雲水賦》攪亂莫白的心智,好讓馬三軍等人趁機將其擊敗,繼而從他手中奪取天行劍,召集各路武林人士,實現蓄謀已久的計劃,而如今事與願違,反讓莫白對自己心生敵意,這一切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莫白的強大,讓商君愁此時懂了,賢樓之時冷寒霜與樊孤塵兩人,讓她全力相助楊修對抗莫白。

因為任何不加約束的強大,都是走向自取滅亡的開端,物極必反,亙古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