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劈至,莫白並未避閃鋒芒,而是將天行劍一分為三,只見循身而動,旋即運指御劍,天行劍猶如離弦流矢,直朝文延武攻來的方位飛去,文延武自知內力不及莫白,儘管來勢兇猛,他還是留了迴旋的餘地,眼看著莫白御劍相迎,立時橫刀擺腕,以刀鋒抵擋。

只聽見叮咣一聲,天行劍與寒月寶刀刃鋒相對,竟被生生地擋了回去,而文延武亦被這股猛勁逼得連連後退,最後立地頓足,方才消去力道。

好在文延武手中的寒月寶刀亦是神兵利器,如若不然此番碰撞只怕早已裂斷成幾節了。

然而,事有轉勢,此間纏鬥之聲驚擾了傷重靜養的薛長戈,他撐著沉重的身體,艱難地步出門庭,陡然見到楚瑩瑩與莫白遭人圍攻,楚瑩瑩已然被困,形勢不妙,只見他哭笑了笑,兀自沉吟道:“好兄弟,你可一定要護得瑩瑩安然無恙啊!”

說罷,只見他投手甩袖,拼盡最後一口真氣將手中的飲血劍拋向楚瑩瑩,連劍鞘一起一道真氣擊在她被制穴位之上,立時楚瑩瑩應勢而動,委身虛仰,足下步子連踩,幾個轉動旋身,飲血劍在她手中脫鞘而出,劍指當前。

飲血劍劍身依舊赤紅邪性,薄如蟬翼的劍刃之上沾染了紫黑腥臭之物,作眼細看,將她圍住的死侍已有數人身首異處,倒在了石板之上。

化解了自身的危險,只見楚瑩瑩倩影縱橫幾個騰躍,已然身入莫白文延武的對陣之中。

形勢危急,敵眾我寡,楚瑩瑩自然顧不得那些形式上的江湖規矩了,莫白御劍迴旋,再次出手時,已是四劍齊發。

不與人惡這個念頭在莫白心中根深蒂固,之前與文延武結惡是因為楚瑩瑩命懸一線迫不得已,就算是在如此的情形之下,莫白亦只是旨在擊退,未動分毫殺氣。

可楚瑩瑩就沒有莫白這般寬厚仁慈了,加上之前受制激起的無名怒火,才一上手便是騰騰殺氣,絲毫不留情面。

僅莫白一人文延武就已然有些應付不及,如今加上楚瑩瑩與飲血劍,形勢頃刻間一邊倒。

文延武忙於招架莫白的子母天行劍,未料到楚瑩瑩隨行而至,橫刀破風,抽刀引流將天行劍剛猛之力帶偏,好騰出手來追擊劍鋒之後的莫白,畢竟一切招式都是以人為本的,如此一來,腋腹之側便露出了破綻,楚瑩瑩本就與天行劍並駕齊驅刺向文延武,見到文延武揮刀帶偏了天行劍,楚瑩瑩當即反其道而行之,將手中飲血劍另闢蹊徑,直刺向文延武的側腹。

無獨有偶,事有巧合,文延武避開天行劍後,擇道反撲之際,整好撞上了楚瑩瑩手中忽轉的飲血劍劍鋒,當即就見了紅。

腹間劇痛迫使文延武連忙揮刀亂斬,楚瑩瑩一招刺中,毫無準備再次進攻,見到文延武刀鋒亂舞,不敢絲毫猶豫,當即翻身後撤。

文延武一陣毫無章法的揮刀亂舞過後,渾身氣色亦起了令人驚詫的變化,只見他渾身血脈突起,周身通紅,連一向寒光熠熠的寒月寶刀此間亦變得宛如剛出爐膛的赤鐵一般,與他身上的氣息融為一體。

這一番變化,令人好生意外,更無人看透玄機,其實這一切都是使然,文延武在得到怒天聽提點之後,重修了《半闕殘念》,加上寒月寶刀在手,將內功完全渡化在‘一分為二,二十六路失空斬’的招式之中,方才對招之時已然達到了最後融合的臨界狀態,楚瑩瑩那一劍外來之力破膚見紅,外來之力加上劇痛,立時相助文延武衝破了最後一道玄關,此刻他即是刀,刀亦是他,人刀已渾然一體。

“這!他怎麼了?”楚瑩瑩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有些花容失色,心氣頓時虛了,連忙向莫白靠近。

聽言,莫白當即近前了幾步,橫劍微抬手,將楚瑩瑩死死地護在了身後,旋即,莫白回頭與楚瑩瑩做了個眼神交匯示意。

而就在他們變換位置之時,文延武那方渾身赤紅之態已漸成勢,只見他雙手緊握刀柄,怒目猙獰可怖,氣息起落深沉,若不是世上無鬼神之言,定叫人誤以為他是地獄修羅附體。

文延武變身之時,薛長戈已然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與世作別了。

眼見著文延武就要抽刀怒斬,風憐影赫然現身其後,她的現身令莫白頓時明白了過來,這一切定又是她從中運作的結果。

“三姑娘!你究竟要怎樣才能罷手?”楚瑩瑩怒斥言道,莫白斂勢收劍,天行劍又重歸一體。

“連名字都不叫我了,鬼丫頭,莫白!你們,可,真,好!”風憐影言語時,與文延武並肩而立,抬手直指向莫白。

“我雖能容忍你,但你也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莫白語氣中暗含告誡之意。

“你能容我?為什麼我做什麼在你心裡都認為我是有所圖,是在利用你!”真正對峙之時,風憐影還是免不了顯露女兒家特有的蠻橫。

“你自己心裡明白!”未等莫白答話,楚瑩瑩用劍直指向她又言說道。

這一指看似尋常,卻把風憐影徹底激怒了,隨即附言答道:“枉我一直待你如姐妹,此刻竟然敢跟我叫陣,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其實風憐影如此一說亦只不過是句場面話,因為楚瑩瑩一直左右著莫白的心思,她對楚瑩瑩早已動了殺機,欲除之而後快。

楚瑩瑩對莫白的當斷不斷心有怨氣,如今看著風憐影出現後,較真起來莫白又不想要個究竟,自己索性鬧他個天翻地覆,好叫他徹底擺脫與風憐影之間的糾纏。

“哼!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許插手!”揮劍動手之前,楚瑩瑩很是決然地對莫白輕聲說道。

“多加小心才是!”莫白柔聲提醒言道。

才一個進退,風憐影便與楚瑩瑩都得勢成膠著,難解難分。

莫白本以為文延武會從其中插手,卻未料到他只是等閒撇眼一視之,看來他是意在莫白,誓要與之一論雌雄。

然而,事態遠未就此定論,他們之間的打鬥,還招來了馬三軍這個不速之客。

文延武與莫白之間已是兩張滿弦緊繃的弓弩,稍有絲毫外來的撩擾,便會立時一觸即發,而馬三軍歷來都很是樂於用這擾亂的手段。

就在文延武莫白兩人全神蓄勢無暇他顧之際,馬三軍哪裡肯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掌心暗自集運自身十成功力,意欲一掌定乾坤,倏然,莫白只覺後背遭人奮力一擊隱痛不已,立時五內翻滾,宛如千斤巨石壓身般的緊迫感,儘管本能地運息化解抵消了幾成,但嘴角依然溢位了暗紅之物,受此鉅變,天行劍如墜鉛般散落在地。

見到莫白遭人暗算散了真氣,還未等文延武及時調整過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閃而來,那身影移動之快,眨眼間便已是雙掌貼身而來,文延武只覺渾身一麻,立時被震飛丈餘。

二人不愧為當今武林翹楚,受此致命一擊依然穩步站立,絲毫未亂,莫白所受之力略重於文延武,瞬間全力連發四掌,後出的兩掌明顯剛猛不足。

馬三軍正欲自詡得意之時,見到莫、文二人依舊氣勢如虹,當即心頭一沉,心想:“失算,這下可麻煩大了!”

變化總快過世人自以為是的想法。

方才還互相對立的兩人,各自受了兩掌之後,立時結成了聯盟,四目凝視著馬三軍,怒氣難遏,而馬三軍感覺事情苗頭不對,意欲儘快脫身暫逃,可莫白與文延武哪裡會給他這等機會,刀劍同時攻來。

情急之下,馬三軍目光如梭,左右環顧,見到風憐影與楚瑩瑩二女激鬥正酣,當下心生一計,文延武與莫白的爭鬥,定不外乎男女之情,自己若能拿下二女其中一個,自身眼下的危險必然得以解除。

馬三軍不愧堪稱一代梟雄,只要能達到預期的目的,他從不在意手段的高低,旋即,運掌凝息,楚瑩瑩仗著飲血劍的鋒芒佔盡上風,風憐影被逼得只有招架,儘管馬三軍心中對風憐影的情分早已成為過去,但他心中總還有一絲餘情未了,是以,馬三軍出手為風憐影助勢。

此前二女實力相當,楚瑩瑩只是憑著飲血劍佔得暫時的上風,卻也勝不了風憐影,如今有了馬三軍這個不速之客的入局,形勢立時斗轉直下。

見到馬三軍助陣風憐影,文延武跟莫白剛剛結成的陣線,便立時崩解,心頭各有所繫,儘管很不恥於馬三軍的下九流行徑,相較於護得風憐影無恙,文延武自然看得淡了些,不再對馬三軍出手,騰出手來必然回到與莫白的對陣上來。

風憐影得助於馬三軍的援手,反守為攻,將楚瑩瑩逼得極狠,眼看著楚瑩瑩就要落敗受傷,莫白對文延武風憐影的是非不分很是反感失望。

料想之下,文、馬、風三人既然是同一種人,對於這等是非不分偏離正道之人,自己又何必再顧惜情分處處受制於人。

當即莫白把心一橫,縱身一躍凌空點踏,穿入當間,與楚瑩瑩並肩作戰,既然不再顧惜往日情分,出手自然灑脫了許多,馬三軍在他後背重擊的兩掌,雖然有些血氣虧損,但也無傷大局,莫白身懷‘鼉黿真氣’,尋常手段若無血氣流失,只不過皮肉之傷罷了。

稍時,莫白凌空舍下天行劍,抬手運勁將楚瑩瑩推開,平穩著地,之後,只見他雙臂渾然畫圓,來回大開大合,立時竹林間狂風大作,砂石亂動,竹葉砂石無論枯朽大小,於莫白身後集結,宛如憑空架起的一道屏風,片葉可傷人,只是這屏風蘊含著莫白的巔峰內力,於指掌之間快速盤桓梭動,似萬千金甲,只待主將一聲令下,便衝入敵營,殺他個片甲不留。

“時機到了!”待莫白用上至臻內力,準備一擊破敵之時,場上又多出了幾個人,樊孤塵,逆鱗,冷寒霜,還有霍君羨一家三口,悉數到場。

話音剛落,只見冷寒霜在逆、樊二人的相助之下,朝莫白騰躍而去。

“小白!不滅金身,我們助你一臂之力!”說罷,冷寒霜於莫白天靈百會穴上渡去畢生功力。

所謂的不滅金身,即是集結龍行司,血禪宗,還有護鼎樊家三家的絕頂功力於一身,有資質且有機緣得當才可成勢,如今莫白身負龍行司的《無極幻影》與樊家的‘鼉黿真氣’於一身,且此時他已將兩門絕頂內力臻至化境,三人便以為時機已到,隨即讓冷寒霜將最後一股內力注入莫白體內,希望藉此促成不滅金身成勢。

之前三聖對外言明需要時日參悟玄機,實際上是在等莫白與他身邊的人做出了斷,馬三軍風憐影等到來之後三聖早已知曉,更看出了霍家夫婦所謀之事,之所以未加點破,他們是在等莫白的態度,好做最終決定,看他是否能擔重任,如若莫白對風憐影仍舊為情迷失,是非面前為風憐影所牽動,那麼此刻便是莫白歸還天行劍,失去所有之時。

如今看來,莫白並非因情而墮之人,不為外力所擾,三聖便放心助他成勢,畢竟逆命天機已到,時間緊迫。

莫白之前集運內力,限於自身肉體凡胎,血氣有度,始終無法將內力兼濟互補,使出最大威力,就在冷寒霜渡去內力之後,這般限制便豁然消失,感覺自己周身極度輕盈,大有跳脫俗塵的感覺。

“他若真是逆命天機命數所定之人,我等的使命就算圓滿了!”樊孤塵於一旁與逆鱗細聲呢喃說道。

聽言,逆鱗與之相視一笑,這笑中有份憂心忡忡的苦澀,他知道自己一心保護的於冰心又要再次捲入這世俗紅塵當中了,這是他們兄妹的宿命,早已註定。

見到莫白架勢磅礴,又有了冷寒霜的相助,風憐影登時有些後悔了,後悔過早地顯露私心,最終還是逼得莫白下了狠心,以至於如今無法回頭,她知道莫白身負奇技,亦從未見他出手如眼下這般不顧一切。

思量間,稍作遲疑,旋即抽身後撤,她不敢,更是害怕,而馬三軍慣於見風使舵,此刻早已先她一步轉攻為守,二人後撤落地之後,紛紛運氣凝息,準備接下莫白將要出手的招式。

文延武見到風憐影露了怯陣之態,當即明白,形勢萬分危急,於是又一次痴情淹沒了理智,與馬三軍風憐影結成一陣。

然而集齊了三大家族絕頂內力的一招一式,哪裡是他們能抵抗得住的,只見莫白周身被石礫枝葉圍住,相護碰撞出現點點火星,加上稀薄的金烏之光映襯,如同一道金盞佛光,傲視萬物,倏然,一注光束傾洩而下,落在風憐影三人身旁四周。

金光乍現的剎那間,只見,莫白與冷寒霜二人身如墜鉛般直直下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再無動彈,雙目緊閉,氣息沉滯微弱。

在場眾人,除了逆鱗與樊孤塵面露欣然之色外,無不驚愕萬分。

“成了!”

“成了!成了!”

連續出口三個成了,霍君羨夫婦聽後當然明白,不滅金身在莫白身上終於成形了。

“咦!不對!”

“哪裡不對?是不是莫白他……”

還未等楚瑩瑩說出疑惑,逆鱗立即示意打斷,隨後說道:“不滅金身應當形神一體,氣血雙贏才對,莫白他怎會如此虛弱?”

聽言,樊孤塵不明所以有些失落,遂言道:“還是時機不對!這個人久歷紅塵,塵緣未了六根不淨!以至於形神分體,倒把他害了!我們作孽了!”

聽得此言,楚瑩瑩立時明白,事情出了意外,莫白性命堪憂了,隨之連連央求逆鱗樊孤塵出手相救於他。

“他不能有事!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求求你們救救他!”

“楚姑娘不必慌張,莫白他不會死,只不過……!哎!”

“只不過什麼?”楚瑩瑩急忙追問說道。

樊孤塵掃視了一圈,見到霍君羨與南宮戀兒在場,便不再接話下去,今天的這一幕,始作俑者便是這夫婦兩,關於莫白的實情,他不好多做言語,以免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再生禍端。

但看著楚瑩瑩急切的神情,又於心不忍,於是思之再三言道:“你好好照料他便是,其他的你無需多想!”

說罷,對逆鱗使了使眼色,隨即二人四目凝視著場上,閉目盤膝而坐忙於療傷的風憐影等人,只見兩人滿臉憂慮悔恨。

這金身不滅的形神一體,猶如泉眼與泉水,有了泉眼才能有源源不斷的泉水,泉水為形,泉眼為神,所謂落地生根,力從地起,凡事皆有源。

莫白身負絕頂內力只不過是外在的形,歸根結底都需要依附於他的體內的經脈血氣,而冷寒霜方才渡去的內力便是助他消去經脈血氣對於內力的束縛,以助於達到內力無邊無際的境界,說到底這便是形神一體當中的神。

如今形神分體,莫白頓時內力空虛,血脈沉滯,所以才會表現得格外虛弱。

而樊孤塵與逆鱗方才所憂的,卻是馬三軍風憐影文延武三人,莫白身旁傾洩而下的那束金光,便正是莫白形神分體時集結他的無上內力,依照常理此刻他們應當當場斃命才是,可如今他們鬚髮無傷,反而尚有真氣盤膝而坐,讓樊孤塵等立時明白,他們已然得到了莫白的全部內力,或者其中一人得到了,所以他們才說了自己是在作孽,眼下他們不是在療傷,而是在調息,將內力化為己用。

倘若他們真的如所料一般,這武林就當真要失衡了,一場浩劫由三聖親手助成。

然而這一切目前只有樊孤塵與逆鱗清楚。

莫白一直想要的避開紅塵,與一紅顏知己放逐世外的心願,隨著那一道金光當真要遂了願了。

此刻他不省人事,待他復原之後,且難說又是另一種江湖路,然而這一切又不是他想超脫便能逼得開的。

天行劍的主人依舊是他,這個江湖的平衡,還須得由他來匡扶正義。

由這一章開始增幅字數,真正的較量自此開篇…………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