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清秋寒光千重影,化血金陽斷心難。

有了這化血金陽羽此等邪器加身,楊修暴虐之心渾然暴漲,招招致命,逼人入絕境。

虛實相間,翼影漫漫,莫白雖有鼉黿真氣護身,亦被絕對壓制於楊修的翼展之下,險保周全。

成名天下第一邪器之流,果然是有不同尋常的威風。

一人攜劍入場助陣,莫白無暇抽身緩手接劍,只見他合掌凝息,側身挪步,暫避楊修迎頭一擊,爾後旋身接連推出幾道雄渾掌力,直朝楊修面門擊去,迫使楊修收招後撤。

而楊修心中久抑的仇火豈是一兩個進退的拆鬥所能平息的,任由莫白掌力如何雄渾,亦改變不了他只進不退的決心,只見他擺翼拔身半尺,硬生生用胸口受住了莫白追來的掌力,被擊得身如墜鉛,後退數尺落定在地,為消去餘勁,擺開一字弓馬,單手撐地,皆都入地三分有多,嘴角有些溢紅。

如此重擊,莫白終得以片刻閒隙,如今再看後來者,不由令眾人驚悸不已,此人竟是逆鱗。

“沒有天行劍,你豈是他的對手!”說罷,逆鱗將手中天行劍直立於地,之後便徑直退身在外,篤目噓聲,再無言語。

看著楊修一副搏命的架勢,莫白知道,今日之戰,不見腥紅是收不了場的。

走近幾步,抬手握住劍柄,目光忽轉,那是種他眼中從未有過的兇狠之氣。

“楊修!我雖然不懂你與我的樑子是如何結下的,但你屢次咄咄逼人,忍讓並不是我怕你,既然你要武力解決,那我只好與你全力一戰了!”。

說罷,莫白隨手一帶,天行劍旋即脫鞘而出,爾後手臂一抖,天行劍於掌中挽出幾道劍花,喑嗡之聲格外尖銳刺耳,楚瑩瑩跟隨莫白多時,卻從未見到一直在他手中的天行劍出鞘有過這等陣仗,待她再眼觀望之時,天行劍已被一化為三,子母天行展露鋒芒。

她想要莫白雄風大振,也需要莫白振作起來。

一旁的另一個人逆鱗,此刻心情尤為振奮,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一戰的結果。

可此時,唯一看透這背後暗流的商君愁,人如其名,此愁難消,她想出言挑破,提醒此刻以命相博的兩個人,可被人當作棋子的兩個傻子,哪裡還會聽得進去。

“鳳凰涅槃,向死而生!”逆鱗忽然冷不丁地在商君愁身旁說道。

聽言,商君愁再度詫異萬分地看了逆鱗一眼,心想道,這天下,果然沒什麼能躲得過龍行司。

“你知道這段傳聞!”商君愁不禁問道。

“當初在你們冷門主有意放出這對羽翼之前,我就有所耳聞了!”

“但……,就在剛剛,有人說出楊修有先天不足之時,我就已經確信,傳聞是真,天殘地缺並非只是我一家所制!”逆鱗又再言道。

所謂的天殘地缺,乃是天地間冥冥之中的一道契約,世事皆難圓滿,必有殘缺,不管是龍行司,還是護鼎樊家以及冷家,都逃不過這道宿命,任你何等強大,必不得圓滿。

化血金陽羽若要達到巔峰,必須經歷向死而生這一劫,此前成勢之時莫白出手相助,如今是巔峰還是深淵,全繫於這場惡鬥的結局。

將這一切推向極致,或許這才是藉著逆命天機來佈局的人所期待的結果,之後要如何,除了佈局的人,無人能參透。

而冰雪聰明的商君愁,聽了逆鱗一席話之後,隱約中感覺到,這一場好戲,壓軸部分就要顯現了。

可眼觀楊修與莫白雙方一觸即燃的架勢,哪裡還能和平收場。

莫白與楊修彼此凝望著,都在暗自集氣運勁,準備使出各自石破天驚的手段。

破天荒,鯤鵬起,陰陽隙,蒼穹渾。

說時遲那時快,莫白終於按耐不住方才處於下風的憤怒,先於楊修動手,只見他將雙手捏合食中二指,憑虛御風,一步騰空而起,之前盤桓於身旁的天行子母三劍當即跟隨,大喝一聲,凌空借力側翻,直朝楊修狠撲過去。

見到天行三劍鋒芒於先,莫白亦緊隨其後,楊修自是不敢等閒視之,撐手匍匐,側腰蹬腿借力迎了上來,只是此刻背後雙翼驀地照原路收了回去,如此看來,楊修意欲徒手化開莫白那來勢洶洶的子母劍陣,破盾反手,轉被動為主動,可他哪裡知道,此刻莫白手中的天行劍已是今非昔比,稍有不敵,便會被劍鋒穿胸而過,白刃見紅。

只是楊修犯了與之前莫白同樣的錯誤,天行劍的鋒芒雖不敵於化血金陽羽的狠辣,但它的鋒芒也是不容輕視的,更何況是子母劍分離之時。

“楊修!莫要莽撞!”見到楊修準備單手破白刃,商君愁連忙從旁呼聲提醒。

楊修心思篤定,哪裡還聽得進去,有道是,妄動無心訣,天行楚鋒寒,寸心烈焰在,十殿請閻羅!沒有《寸心烈焰掌》,血肉之軀是決計抵不住天行劍的鋒芒的。

寸心寸情,寸情寸恨。

天行劍畢竟不是凡器,劍氣何等凌厲,楊修越是迎近,周身越是如切膚般火辣,此消彼長,莫白急於速勝,見到楊修不避反進,當即凌空旋身,馭氣將天行劍後撤歸還於身,繼而雙臂渾然一揮,天行劍立時散飛,繞開楊修正面,凌空繞了半圈,直向楊修胸腹穿刺而來。

如此一來,對陣之勢由方才的迎面相向,變成四相圍攻,楊修避尤不及,而莫白掌風已至,立時四掌相對,兩股巔峰內力碰撞之下,天動地撼,激起砂石塵囂滾滾。

楊修原以為迎掌之後便能抽身追擊,孰料,天行劍後到之勢已逼近,鋒芒更甚,立時被逼入絕境,進退維艱。

對掌之下兩人皆都血氣翻滾得厲害,好在莫白體內有‘鼉黿真氣’相護,頃刻間便得以恢復,而楊修便沒這等境遇了,可眼下形勢危急萬分,他顧不得血氣翻騰之苦,亦容不得他有片刻喘息,只見他,再度沉腰聳肩,意欲重開雙翼,針鋒相對,暫時化解天行劍的迅猛攻勢。

子母天行劍與化學金陽羽終於有了一次旗鼓相當的對峙,只聽見幾聲鐵器切割之聲傳來,伴隨著數道星火之光。

天行劍在楊修化血金陽羽格擋之下,後勁全消,跌落在地。

方才這一連番變數,外人看來只是頃刻之間,可在莫白與楊修之間來說,卻是如同在泥濘中糾纏了幾個時辰之久。

方才的爭鬥都比的是兵器,難分軒輊,但楊修信心未減,未能在天行劍現身之前將莫白擊敗,懊惱不已,於是再次集聚內力,意欲以內力再拼個高下。

“諸位切切小心,驚世駭俗的一擊來了!”逆鱗忽然間說道。

龍行司與冷、樊之間,三家各有絕學,如今三門絕學均得授於莫白楊修二人,一決雌雄之戰就在眼前。

《無極幻影》輔以‘鼉黿真氣’對陣《陰蝕大法》《陽天巔訣》這等陰陽合和神功,難怪逆鱗此刻會如此情緒激昂。

只見楊修雙目怒視,身上紫青兩股真氣互為混沌,將盤桓於雙掌之間,身後的化血金陽羽在紫青二氣的纏綿之下,更顯邪性,近乎與他融為一體,變得與血肉同色。

莫白本性與楊修差異甚大,沒有楊修那等與生俱來的兇狠暴戾之氣,‘鼉黿真氣’以靜養動,旨在強己而非攻,而《無極幻影》需要怨怒之氣的催動,且獨孤宏曾只是一味地傳授莫白壓抑剋制之法,阡陌林擊敗蒙哥藍嫣時,是因為楚瑩瑩身陷險境,情急之下而發,可如今四下安寧,心中又無舊怨,只見莫白佯做防守,不再先手奪人,沒了方才第一個回合的銳氣,亦或許是他被眼前楊修的陣勢所懾,自覺無把握速勝,故而示弱,待楊修先動,再伺機出手。

臨陣對敵,尤其是實力相當的高手對決,最忌諱猶豫,若此刻莫白能再繼續一鼓作氣,緊打猛追,讓楊修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的話,勝敗即定。

“楊修,你我並非死敵,真的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嗎?”見到楊修意欲以命相博,莫白忽然停下手來,喝言說道。

大敵當前,孰料莫白竟然如此兒戲,令場上眾人頓感詫異,殺紅眼的生死關頭,竟然想用言語止息這場干戈,嘲笑他天真之餘,更笑他傻氣。

“嘿嘿!好傢伙!人家要跟他拼命,他倒跟人家講和,打起退堂鼓來了!”牛半斤大聲嘻笑道!

“莫吵吵!你想看他們兩個今天有一個躺下麼?我倒覺得這傻小子仁義之心難得!”聽言,朱八兩反言駁斥說道。

“閉嘴!”見他們言語相爭,逆鱗當即怒斥。

眾人之中,只有逆鱗急於知道輸贏,楚瑩瑩此前還立場堅定,見到莫白猶豫之時,她心中堅定的信念動搖了。

“楊修!成敗輸贏難道非要以命相博麼?”商君愁從旁呼言提醒急聲說道。

她知道莫白只是為一吐心中不快而動手,可楊修卻不然,素來立志手刃莫白而後快,當她看到逆鱗急切的樣子,終於明白之前他所言向死而生一說的意思,莫白不會痛下殺手,最多隻是用些手段迫使他罷手而已,可是以楊修此刻孤注一擲的心思,這之間的消長之勢不言而喻,莫白若全力以赴,楊修性命堪憂,最後的結局,可能真的又是另一種無法預料的場面,所以她只能動之以情,從旁提醒。

聽其所言,逆鱗立時明白,商君愁此言有意擾局,不由分說,當即對商君愁發難,一個揮袖,袖風帶著暗勁向商君愁攻去,而商君愁未作防備,當即被這一記陰狠力道擊得踉蹌幾步。

“若再多言,休怪我不顧情面,取爾性命!”逆鱗面色森冷地向商君愁施以警告。

而這一幕,恰好被莫白瞧見,心中疑竇叢生,不明所以,本就猶豫之際,此番變數,更是讓他心生旁騖,無心應戰。

見到莫白受外力所擾,未作全力,楊修立時瞧出了端倪,方才吃了虧,眼下良機已現,千載難逢,自是不能錯過,只見楊修加緊凝息運勁,意欲一擊成功。

畢竟大敵當前,莫白方才的一時走神,不敢大意,立時重整心志雄風,卻苦於未有其他手段,莫白只得故技重施,還是御劍當頭,直撲而去,只是此番出招,果斷了些,意欲藉助天行劍的鋒芒,破了楊修凝聚的紫青二氣,劍氣湛湛,卻收效甚微,天行劍在抵近楊修身前寸許之際,有如被縛於千絲萬縷之中,不進不退,全然被定住一般。

天行劍被牽制住,莫白不敢有絲毫懈怠,當即蹬地借力,動身迎了過去,楊修所練的絕技,有剛柔並濟,陰陽互補之功,莫白雖同樣身懷《無極幻影》這等剛柔並濟的神功,但他未能融會貫通‘幻影歸塵’這篇後冊的收闔之術,無法做到收放自如的境界,略遜半疇。

此前,莫白所用的只是《無心訣》的法門來駕馭子母天行劍,雖險勝楊修,但都未有到真正內力上的博弈。

只見得莫白凌空之勢雙臂反覆抖環,指掌聚力於身,待得周身真氣凝於一處之際,雙掌奮力推出,一式‘乘風破浪’,掌風猶如滔天巨浪般,卷向楊修。

而楊修絲毫不理莫白來勢如何兇猛,他只顧蓄力以待出手千鈞一擊,兩人都是隻攻不守。

“殺!”楊修大喝一聲,左翼一記橫掃千軍,將定住的天行劍照原路反送可回去,爾後,只見楊修運息將化血金陽羽化整為零,稍時,雙翼幻化於無形,憑空竄出無數銀刃,隨著紫青二氣聚集,於返回的天行劍之後,緊隨而至。

莫白渾身真氣聚於無形,身前有如金剛之盾,難動分毫,巔峰內力對陣,砂石枝葉流轉如狼,令人無法睜眼,只聽得一聲沖天轟隆巨響,莫白與楊修已然纏鬥至一處。

莫白一招‘霧裡探花’折梅之手直扣楊修咽喉,楊修不退反進,二指折柳,拿住莫白出招手腕,繼而趁隙借力向左擺橫,另一隻手運掌擊在莫白胸口,叫他牢牢地吃下這一記掌力,顧不得胸口挨的重擊,大手一震,將被楊修拿住的手腕奮力掙脫,抬手掏天,忽又轉手出掌下壓,一記‘當頭棒喝’拍向楊修後頸,莫白吃了楊修一招擒拿苦頭,當即有樣學樣,一個膝撞帶踢鬥,將楊修死死地困在落掌區域,若此招奏效,楊修不殘也廢了。

楊修哪裡肯就此引頸就戮,莫白膝撞之時,他早有預料,當即洩勁下滑,身如墜鉛般落了下來。

一擊撲空,莫白暫處下風,為免處處受制,趁著楊修避險之機,鬥志激昂,猛然將內力催至十成,緊隨楊修身後,掌心蓄力滿滿,好一招‘雨露均霑’,意欲將楊修拿於此處。

“魚躍龍門,向死而生,楊修!你若接不住這一掌,永遠會受制於人的!”楊修心中默唸,手腳早已撐開架勢,準備與莫白對下這一掌。

四掌相對,在強悍的內力衝擊之下,楊修雙腿齊膝沒入地中,待得塵埃落定之後,兩人回過神來發覺,皆都未傷分毫,反倒感覺原本奔放的血脈,更是順暢了不少,全然沒有衝撞之後的翻騰上湧之態,渾身氣力充盈,有使不完的勁。

“果然不出所料,萬法同源,同宗同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就是契合之機!天道使然!”就在眾人以為莫白楊修二人總有一人折損之時,逆鱗卻是欣然宏聲說出了這番暗藏玄機的話來,叫人費神。

三家絕學,各有千秋,可最初的起源卻是相同,此番唆使莫白二人惡鬥,其目的是為了印證逆鱗心中的設想,如今結果已現,完全證實了逆鱗的推斷,真正較量之下難分軒輊,彼此均可無恙,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可他此番運作的目的又是為何,無人知曉。

一戰結局已現,逆鱗的一番混沌之言一出,再無人關心下文了。

不滅金身,加上莫白楊修實力一戰,這當中究竟有無關係,連一向冰雪聰明的商君愁都參不透其中玄機。

但想起方才逆鱗對自己動手阻攔一事,加上他此刻興奮的神態,令她似乎覺察到,不滅金身絕不是盡頭,其中定有更深藏的詭計。

三家雖然面相看上去面和心不和,但他們都是當今旗鼓相當的人物,不可能此前沒有絲毫的察覺,可冷寒霜卻至今未對她透露過隻字片語,不難懷疑,他們之間絕對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可她哪裡曉得,逆鱗的所有行為,都有他們私下的默許。

如此一來,當今武林這一盤大局,又多了兩個左右規則的幕後之人,形勢愈發混亂。

當然,這一切還有第四個人曉得,那就是逆鱗的妹妹,於冰心!

莫白楊修二人見到彼此都傷不了對方,暫緩動手之意,而楊修經過方才的一番激鬥,血氣灌頂之後帶來的釋然之感,令他心中的仇怒之火淡去了許多,加上商君愁為免他們誤入,越陷越深,便執意讓楊修隨她一道,楊修只得悻然離場。

商君愁與楊修先行離開之後,秦守一等亦各自走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成,莫白得以恢復,楊修也已融合了化血金陽羽,他們所能做的對抗龍行司一事,如斯時已是最後的時刻了。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攪本主的局,好在事情還在意料之中,如果不然,險些讓爾等壞了大事!”逆鱗將秦守一等三人喚至近前,一頓雷霆大怒的訓斥。

而秦守一等忌於逆鱗的身份以及手段,見他已然直言挑明,便都默不作聲,不再辯解,以免火上澆油,惹禍上身。

逆鱗一頓怒吼之後,拿起一顆石子,隨手擲入湖中,看著被激起的浪花,嘆息了一聲,隨後說道。

“去!把寒雁城莫白的那些故人叫來,本主要為瑩瑩姑娘尋個好歸處,也順便了了爾等的心願!”

聽言聽音,秦守一以為莫白與楚瑩瑩這一對飄著的浮萍,總算要有個名正言順的名分落地生根了。

當即欣喜不已,領命之後,三人便徑直直奔寒雁城雁翎宮而去。

待他們起身離開之後,逆鱗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再回眼看了看還未平息的湖面,兀自呢喃道:“一塘死水,沒有石子點綴,始終都是一趟安靜的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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