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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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們品牌市場部要從下星期開始裁員。”
“像是這種只會花錢的部門確實沒什麼存在的必要。”
“當然，就算裁員也裁不到像你這種幹了快十年的副總監，最多也就是讓你接受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降薪而已。”
“不過你要是願意配合我們HR部門的工作，我是可以為你爭取保留薪資和title的。”
滬上，一座高階寫字樓旁邊的星巴克。
一男一女正坐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然而雖然沒能佔據店內最有利的地形，兩個人的搭配依舊十分引人注目。
這多半是因為女人的妝容十分精緻，全套高定西裝烘托出的氣質也的確不凡，再加上她本就比一般人更加清麗脫俗的長相，瞬間便吸引了店內絕大多數男性的目光。
“你今天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然呢？公司高層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女人回答得毫不費力，但看在穿著白襯衫的韓旭眼裡卻格外陌生：
“所以你甚至都沒打算關心一下我，又或者關心一下元寶和薄荷。”
元寶和薄荷，是兩隻貓的名字。
而眼前這兩個人，是從學生時代便開始了戀愛長跑的情侶關係。
韓旭曾經是旁邊那家上市公司最優秀的管培生，從最基礎的文案策劃做到最年輕的文案組長，二十六歲已經是年薪四十萬的品牌策劃經理，三十歲之前更是一舉拿下了品牌創意副總監。
坐在對面的女人和他同校，當初進公司是經過他的內推，不過她最終任職的是人力資源部門，目前也已經拿下了HR經理的職位，有了這樣一位男友的保駕護航，她在公司的晉升通道可以算得上是順風順水。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惦記著你那兩隻貓嗎？”
“如果你實在養不了兩隻貓可以把其中一隻送給我，等我忙完之後會幫它找到新的領養人的。”
她仍舊是那副輕描淡寫的語氣，臉上也掛著無關己事的表情。
韓旭自嘲一笑，他早該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無法影響這位女朋友的情緒，否則她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說出這種殺人誅心的話，更不可能毫不在意自己對她的看法。
“你想讓我配合你什麼。”
“這裡有幾張表格，你看一下。”
女人將早已列印好的檔案推到了他的面前，似乎並不想在咖啡店浪費太多的時間：
“這是你們部門實習生的績效考評表格，需要你作為副總監籤個字……還有我希望你可以去跟品牌市場部的老員工面談，勸他們放棄N+1的賠償，我會另外向公司申請一筆補償和下個月的工資一起發放。”
“你是在開玩笑嗎？”
韓旭的臉上登時佈滿了慍色，瞳孔裡也倒映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是實習生的績效考評表格，你讓我簽字說他們不透過，你知道這對那些大學剛畢業的學生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他們將失去應屆畢業生的身份，然後再揹著不成立的罪名重新被打回到就業市場當中。
還有，你憑什麼讓我勸品牌市場部的老員工放棄賠償？”
韓旭將A4紙推回到女人面前，絲毫不打算讓步地繼續說道：
“賠償金本身就是他們應得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拖家帶口地生活在這裡嗎？”
“韓旭，我希望你冷靜一點。”
如果是跟公司其他總監溝通女人恐怕還會注意安撫對方情緒，但誰讓韓旭是她的“男朋友”，她總認為自己還應該享受到一點特權：
“這樣做對你只有好處，不僅能讓你自己不要降薪，還能保住你剩餘那部分沒發放的年終獎。”
“所以我就要背刺我部門的所有人？”
“你現在都已經自身難保了，你難道就不能成熟一點嗎？”
由於經濟形勢欠佳，幾乎所有同類項的公司都縮減了品牌推廣預算，這也導致韓旭所帶領的品牌市場部門在整個公司的地位急轉直下，並且隱隱開始被能夠快速拉動GMV的直播推广部門吊打。
“你知不知道HR部門的郵箱每天能收到多少品牌埠的簡歷？”
“隨便開啟一個軟體都在問為什麼沒有地方招聘品牌/公關。”
“有十多年整合營銷經驗的人都在競爭一個最基礎的品牌策劃崗位。”
“你總說你要為品牌講好故事，但你講的那些故事能不能當飯吃？”
……
一場談判不歡而散，韓旭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外面正在下著雨。
但他好像根本視若無睹，就這麼出了園區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比方說當初辛辛苦苦追了他幾個月的女友為什麼會主動離開，明明一開始無論他怎麼提分手對方都不願離去；
也比方說為什麼現在的行業只看重立竿見影，而忽略了像他們這一型別品牌部門最擅長的植樹造林。
他還記得剛剛來到這家公司，每天加班到凌晨一兩點是常事，算上來回的通勤時間還睡不到五小時。
入職半年後，公司要召開一場釋出會，被任命為主文案的他一整天也只能吃得下幾根關東煮，除此之外多吃任何一口東西都想吐。
在那半個多月的時間裡，一個不到140斤的成年男性竟然爆瘦了20多斤，為了趕進度他甚至好幾次睡在了氣溫高達37°C的公司，每次躺下不到三十分鐘就會被熱醒。
而從那以後，他的脊椎和腰椎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發展到最嚴重的時候連在工位上坐半個小時都坐不住，只能每天到中醫院去做針灸拔火罐，還要擔心自己的方案會不會提交得太晚。
努力？韓旭覺得自己已經夠努力了。
甚至他從頭到尾的努力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除了幫女友完成內推，他還承包了對方的轉正報告、述職報告和晉升報告，而由於對方不擅長做ppt，那些幾百頁幾百頁的高校宣講檔案都出自他這個幾乎天天都在熬夜的品牌創意副總監。
可是現在，公司要裁掉他的部門，女友毫不留情地離去，他這些年傾注的所有努力不過是一場幻夢，而所謂的年少成名和百萬年薪也終究是一場泡影。
“韓總，小心！”
韓旭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馬路中央，而滬上恰好又是一座最車水馬龍的城市。
他聽到了來自某個實習生的呼喚，但此時此刻似乎已經來不及轉身。
“快……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