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久別重逢 chapter4喜歡是脫口而出

沈華辰。是成績甚至能壓理科復讀班第一一頭的沈華辰，是學校表彰總會有他身影的沈華辰，是那個填滿我青春歲月的沈華辰。

露從今夜白。夜色染上了秋的寒，溼冷的水汽夾雜著鮮草的清香直往我的鼻縫裡鑽。是我很多年沒有嗅到過的，屬於這個歲月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沈華辰，很榮幸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講話。青春之我，奮鬥之我。我們即將步入高三……”一字一句，抑揚頓挫，有條不紊。每個人說話的時候都會有自己獨特的斷句換氣習慣，在聽了很多人的講話中，沈華辰是我聽來最順耳的。

少年特有的清朗冷冽聲線，好似冬天第一場白雪，薄薄的一層覆著在雪松上，讓人意外的感到乾爽和深沉。

通篇沒有咬文嚼字，沒有華麗的辭藻，就是這樣一段簡單樸素的演講卻讓我聽得熱血沸騰。彷彿自己就是十七歲，第一次參加高考，傻傻地憧憬著自己的未來，對未來即將發生的變化一概不知。

我的目光緊緊地跟隨他，從他演講結束到他鞠躬下臺歸隊，一刻都不曾離開。

教務處主任簡單的結尾，隨著一聲“點火”。五十八道禮炮齊齊升空，巨大的煙火照亮了幽深的夜空。紅色、黃色、藍色、綠色，五顏六色的花火宛如大簇大簇的鮮花，在沈華辰的身前綻開。

人群一陣騷動，少年突然回過頭目光與我對視。這一刻，我終於體會到了言情劇本里男女主角在某一刻的命運感。或許，我能重新回到十七歲，重新遇見你，就是我的命運。

逃不掉、避不開、躲不了、藏不住、遮不全的命運。

我喜歡你，沈華辰。

即使我二十八歲，我依舊喜歡你。

哪怕我們許久未見，再見時我的一整顆心臟也會為你瘋狂跳動，我的眼睛也會被你緊密吸引。

原本我以為自己放下你了。沒想到沉寂了這麼多年的愛戀在此時又死灰復燃。

我青春劇本的男主角，好久不見。

“沈華辰，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我們可以做朋友麼？一輩子的朋友！”我大喊出聲。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回到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時空，我只想讓這裡的自己不再留一次遺憾。

“哦——”

“哦——在一起！在一起！”看戲不怕臺高，幾個膽大的開始起鬨傳話：“一班的沈華辰，九班的劉芸說他喜歡你！你倆在一起！”說著還將我往一班方向推，“快去，劉芸快去！”

我其實喊完就慌了神，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直接火星撞地球撞死我。我雖然有登臺演講的工作經驗，但是像這種公開出糗的事情，自己始終無法越過名為道德的準繩。

神啊，如果你有情就請一刀捅死我，快！我不活了。

身後的人群推搡著我，任由我怎樣頑抗也只能一點點向方陣的中間走去。他們不懂我內心的擰巴和悔恨，此刻的他們只剩下看不盡的熱鬧。

沈華辰也被他們班的人拉著，於是我們兩個人被迫相見。為什麼我能覺察到沈華辰也是被迫的？因為不用動狗腦子都能想通，一個人好端端的誰願意成為輿論話題的主角？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開心到哪兒去。

於是乎，我宛如一隻勇敢跨出第一步之後被五花大綁的醜小鴨生拉硬拽地和天鵝相見。我窘迫無措，他強裝鎮定。

好在下一秒，教導主任和班主任殺出重圍阻止了這場毫無底線地鬧劇，他們凶神惡煞道：“你們一個個圍在這兒幹什麼呢！胡鬧！所有人歸隊，回去站好！再吵再鬧回去都給我吃處分！”

劉權滿是褶皺的臉上烏雲密佈，黑得能滴出墨來：“班委組織一下紀律。”

“劉芸是吧？你和沈華辰現在跟我去政教處。”政教處主任冷著聲道。

離開了人群，我鎮靜了許多。我和沈華辰一前一後走在一起，我故意慢了半拍跟在他的身後。浸淫職場多年我早已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沈華辰從最初的錯愕、羞赧逐漸發展成惱怒、抗拒直至現在的泰然自若。

原本我以為他不會跟我說話，哪知沈華辰也慢下一拍走到我的身邊道：“劉芸，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害得你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怎麼想的，嫌自己過慣了平淡日子找點刺激？

我怎麼想的，過了這麼多年還恬不知恥喜歡你？

對啊，我到底怎麼想的。我苦笑一聲。早該明白的，在我的生活裡只能是飛蛾撲火一般往前衝，從來沒有人願意為我奔赴而來。

我會鼓起勇氣去表白，我會鼓起勇氣去打第一通銷售電話，我會鼓起勇氣去結交各式各樣的朋友。但接到的更多的是拒絕，受到最多的是冷眼，聽到起繭的是嗤笑。只是，我又有什麼錯呢？我只是想找一個被我珍惜，同樣也珍惜我的人。

早該習慣的，畢竟我是幹銷售出身的，什麼拒絕沒受過。沉默、迴避便是成年人慣用的拒絕人的伎倆。

“我知道了。以後我會繞道走的。”我道。

“你倆在後面磨蹭什麼！快跟上！一天不闖禍你們不舒服是吧！”教導主任道。

沈華辰欲言又止。我緘默不語。

“劉芸，是吧？高三（九）班，你這次摸底考試多少分？”教導主任道，“你們班六十二個人，你排名有進前十麼？”

“沈華辰，你是我們班的，我知道你考的不錯，這次成績在班上是第一吧？你先回去吧，等會兒還要上課。”

沈華辰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只剩下我和教導主任兩個人，碩大的房間裡顯得空蕩蕩的，拘謹又壓抑。

“你這次數學考得怎麼樣？”“三十八分。”“語文呢？”“一百零三。”“英語呢？”“四十二。”

教導主任笑出聲，“三門主科總分加起來沒過兩百分。其他科我就不用問了，加起來四百分不到。學了兩年了吧？成績還是這麼低，年級倒數。”

其實，四百分也高估我了，測試的考試成績三百六十分。

教導主任不愧是文明人，說話含沙射影兵不見血刃。

“你說你學習成績不好，拿出自己的態度出來好好陪跑，穩穩當當地把高三過完這也就算了，今天你鬧哪出？當學校是你家？因為你自己一顆老鼠屎來帶壞其他同學？這是一個嚴重的鬧事行為！”

“你現在已經高三了，不把心思花在學習上你整天想些什麼？自己考不上大學還要禍害別人？”

“老師，我知道錯了，我會積極改正。”我道。

“這件事情必須嚴肅處理，對教學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影響。你也看見了吧，當時那場面，怎麼？你是尊大佛我們學校廟小，你要是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想學了，你就直接申請退學，我簽字。”教導主任聲情並茂道，說到盡興處還不忘手舞足蹈。

“對，老師，我知道錯了。我現在在深度反思自己的錯誤。我確實行為很過分，您這樣，您給我些處罰，我保證在後續的學習生活裡端正態度。您看我的轉變，就把我當個反面教材，去激勵其他同學。要不這樣吧，您讓我家裡人領我回家，停課幾天讓我好好反省反省。我保證反思好了之後好好學習。我向您保證，我給您寫保證書。”我輕車熟路道。

教導主任一時失言，頓了頓道：“你這件事情影響非常惡劣！你是不是有什麼癖好——”

“主任！”我大喝一聲打斷他的話，下一秒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緩緩道：“主任，我只是對沈華辰同學有著濃厚的仰慕之情，您剛才也說了，他是年級第一，我是年級倒數。是學校的名人效應宣揚的好，我一直以沈華辰同學為目標不斷地努力學習，成績倒數也是能力所限，您放心，您要是覺得不夠我可以星期一升國旗的時候當眾檢討。”

人格侮辱，你要是敢罵出口，我就敢今天把你的辦公室掀了，這學不上也罷！

沒錯了！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腦子有病喜歡男生，怎麼了？我劉芸行的端坐得直，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我就沒帶怕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一個二十八歲有血有肉的四好青年，積極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給出瞭解決方案也接受學校給的處分，我態度都擺出來了你還為難我，甚至要侮辱我的人格，勸你見好就收。

我在心裡咬碎一口鋼牙。

“你，回教室！學校這邊肯定是會嚴肅處理的！明天把家長喊來，跟著回去！”教導主任道。

我走出辦公室長吁一口氣，現在已經是晚自習第二節下課，轉身便看見了沈華辰。

晚自習第二節課的大課間活動時間要比平時下課多十分鐘，政教處在高一高二教學樓的中間、也是高三年級去廁所和小賣鋪的必經之路，人來人往。

今天的人分外的多，不用猜都知道有一半是看熱鬧的。見我和沈華辰兩位主人公都在，他們三五成群地竊竊私語。

“你有事？”我抬頭問沈華辰道。按他的作風，現在本應該在教室裡寫習題。看來這件事情對他的影響很大。

“我有話對你說，我們找個清淨點的地方聊一聊。”沈華辰道。

“我……”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沈華辰拽著我的衣領大跨步地向操場走去。

可憐我一米七三的身高被人當小雞仔一樣拎著。沈華辰的手勁大得很，任憑如何掙扎紋絲不動。

“你有什麼話，我幫你說完，你不用對我說。我承認我今天做的事情很出格，打亂了你的學習節奏，你放心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你以為我會再信你？”沈華辰道。

我登時語塞。

“劉芸，我想問你，你今天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啥意思？什麼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意思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我道。

“沒意思那你還喊得那麼起勁？”沈華辰道。

“你想知道啥意思？我就是喜歡你，怎麼？不行？我劉芸才不是孬種，有一說一，我也不用你跟我處物件。我的喜歡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你要是嫌棄我，以後躲遠點。”我道。

果然人到了幼稚的時間就會變幼稚，遇到了特別的人也會變幼稚。發小沒結婚時，我放了假就會去找她玩，兩人一見面就像是水遇見了鈉，路過的狗都會被我們評頭論足一番。若不是男女有別，兩人只差勾肩搭背哈哈大笑。

“要上課了，走吧。不用你特意叮囑我，我也會見你繞道走的。我不想成為輿論的重點。省的別人茶餘飯後都嫌我噁心，把我當瘟神。”我輕鬆地笑道。

臨近上課時間，我不等沈華辰說話一路小跑回到了教室。我想，在他的眼裡自己的行為更像是落荒而逃。的確，我很害怕他繼續說出拒絕的話來，我害怕去面對一個慘淡的結局。

我曾經對很多人表白過自己的心意，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濫情的人，做不到對感情的單一。在不同的生命旅程中我也遇到過不同的喜歡物件，也對他們勇敢的表達了自己的愛慕。

但這種經歷並沒有讓我越挫越勇，反倒是次次失敗次次感傷，接連的回絕讓我套上了厚重的甲殼，漸漸地將心房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