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庫縣預選賽剛結束的時候,水谷羽京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吃冰看雜誌,突然玄關處傳來了敲門聲。

“來了。”

水谷羽京起身去開門,本以為是北信介回來了,但是開啟門卻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

“您是?”

“我是黑鬚法宗,稻荷崎排球部,想找水谷羽京同學聊一下升學問題。”

*

夏天的天氣熱得不得了,冰箱裡的飲料棒吃完之後水谷羽京只能認命出去一趟。

去便利店的路上有一處室外排球場,平時是給附近的孩子玩的。

水谷羽京去便利店的時候還看到了嘻嘻哈哈打著排球的孩子。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這麼曬的陽光之下他駐足了片刻,視線不知道是在追逐著那些笑鬧的孩子,還是在追逐著排球。

“年輕真好,不怕熱也夠皮實。”怕熱的水谷羽京用手掌遮擋著頭頂的太陽,但無濟於事,他只能轉身離開。

熱量從四面八方圍堵著過往的行人,偶爾吹來的風也沒有絲毫涼意,只能帶來令人胸悶氣短的悶熱。

水谷羽京走進便利店,店裡的空調瞬間讓他活過來了,就連買好東西之後都不想離開。

但是總不能不會去啊……

水谷羽京有氣無力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路過排球場的時候又往那邊看了一眼。

原本打排球的幾個小孩子已經被擠到了角落裡墊球,而佔據了排球場地的是幾個年輕人。

幾個看起來很囂張的少年也不打球,而是站在場地上吃著冰咒罵著什麼,時不時瞪幾眼角落裡的幾個孩子。

“看什麼看!把你們的球給我,蠢貨打什麼排球!”

一個刺蝟頭上去要搶小孩子的球,只是剛走兩步就被攔了下來。

黑髮少年身量很長,額前的髮絲被汗水浸溼了,墨綠色如水晶般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毫無溫度。

“你是誰?這是我們的場地。”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麼著,像小狗一樣撒尿標記了啊!”水谷羽京可不是好惹的,吵架打架他就沒輸過。

刺蝟頭和他的小弟氣得小臉通紅,氣沖沖地上前要揪水谷羽京的領子,但是伸手的那個人,手腕卻被水谷羽京捏住了,怎麼也掙脫不開。

“不好意思,紅著臉莫名其妙朝別人伸手的話……跟變態沒兩樣吧,變、態。”水谷羽京譏諷地笑著,手上的力氣又大了一點。

“你這傢伙……快放開!”

“跟這幾個孩子道歉我就放開,否則,我就把你送到警署,說你對我動手動腳是個變態。”

“憑什麼?我們什麼都沒做!”幾個少年狠狠地盯著水谷羽京。

水谷羽京身後的幾個孩子往他身後躲了躲,十分害怕他身前的那些混混。

“搶人家的場地,罵人家是蠢貨,你說什麼都沒做?”水谷羽京手一扭,被他鉗住手的少年瞬間蹲在地上,順著他的力道保護著自己的手腕。

“老大……”被鉗住手的小弟看了一眼刺蝟頭老大,有些害怕。

“不會打排球為什麼還要佔著場地,蠢貨就是蠢貨,憑什麼我們要道歉。”刺蝟頭好像料準了水谷羽京不會做什麼,所以他就是不願意道歉。

“你多大?人家多大,跟小孩子比較,我是該說你有自知之明呢還是應該誇你蠢笨如豬呢。”

“你……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敗者就是蠢貨。”

水谷羽京看著眼前幾張自大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又近了幾分,他心裡煩躁得不行。

鬆開手,水谷羽京看著眼前的刺蝟頭,歪著頭冷笑。

“那來比一場吧,輸的人跪下道歉。”

大見太郎是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監督,他去自己姐姐家送點東西,剛把東西送回去就準備去乘新幹線回合宿的地點,畢竟稻荷崎那邊只有黑鬚監督一個人是肯定不行的。

只不過路邊排球公園裡的鬧劇他也看到了,看著一個年輕人護著幾個小孩子被對面六七個人欺負,身為大人也不能裝作沒看見。

“你一個人...要怎麼跟我們打?直接跪下來認輸吧。”

對面人的嘴臉讓水谷羽京想起了小時候欺負北信介的那群小孩子,冷哼了一聲剛想要說話旁邊就走過來了一個人。

大見太郎走了過來,他看著對面的幾人開了口:“我來幫他,我們二對六。”

剛說完這句話大見太郎就想給自己一巴掌,是天氣太熱了麼,他怎麼腦子一熱還答應了比賽啊,他倒是沒問題,但是排球只有一個人是絕對贏不了的,要是輸了他這張臉是要丟光了。

“不會輸的,請相信我。”身旁的少年小聲說道,像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出聲安慰他。

大見太郎剛想說什麼,轉頭的時候才看清這個黑髮少年的臉。

俊美到誰見了都要說一聲“綺麗”的地步,但是真的讓他感到震撼的是他的那雙眼睛,墨綠色猶如玻璃珠一樣的眼睛裡盛放著冷靜與沉著,是不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沉澱。

“...哦。”

幾個少年對視了一眼,其中幾個人的視線在大見太郎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好像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他好像是稻荷崎的人……”

“行啊,但是打比賽就要有打比賽的樣子,就算是兩個人也要守規矩啊。”刺蝟頭笑著,看得人心生反感。

“好啊,輸的人要跪下道歉啊。”水谷羽京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身後的小孩子擔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襬。

“哥哥...”

“沒關係的,哥哥很厲害的。”水谷羽京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鬼知道最近幾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熱起來了呢。

大見太郎雖然後悔,但是作為成年人他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去責怪誰,現在最重要的是應該想辦法贏下這場比賽。

他啊,已經步入中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跳起來。

“大叔,你會二傳嗎?”

“誒?會的...我要是舉球的話,接球和進攻就只能你來了。”畢竟剛剛對方強調了,要遵守規則,所以不能連擊。

“沒問題,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大叔只是心地善良。”

大見太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向來爽朗的他聽到這樣質樸的誇讚也忍不住羞赧起來了。

“雖然很久沒打了,但是...應該沒問題。”水谷羽京繫好鞋帶,從小孩子的手中接過場上唯一的排球。

“發球權讓給我們應該沒問題吧。”爽朗的大見太郎笑眯眯地看著對面的一個人,身上的氣勢倒是讓他們有些害怕了。

見鬼,怎麼有種遇到見到班主任的感覺啊。

“...那就讓給你們,別沒過網啊。”其中一個人說過,其他人也嘲笑地看著水谷羽京那邊。

“那就開始吧。”

水谷羽京討厭夏天,也不喜歡冬天,深秋太冷,初秋太熱,舒服的日子十分短暫,他喜歡春天,特別是植物發芽的時候,勃勃生機的樣子會讓人也開心不少。

夏天的太陽太熱了,聒噪的蟬鳴縈繞在空中的每一處縫隙,然後震動、傳遞。

大見太郎站在二號位,看著站在一號位準備發球的水谷羽京,炎炎夏日之中,那個站在他身後的少年讓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恍惚好像看到了眼前的下雪了,可等他回過神,哪裡有什麼雪,眼前只有太陽炙熱的光暈。

這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挖掘的國中人才裡也沒有這張臉……

水谷羽京將球高高拋起,然後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一樣飛了起來,然後在他揮下手臂的那一刻,所有輕盈的假象都被粉碎,劇烈的聲音宛如一擊勢不可當的扣殺,然後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在高高躍起砸到了身後的鐵網上。

球,停了下來。

眾人驚愕,場外的小孩子瞬間歡呼,大見太郎嚇得身子後仰,也是滿臉震驚,不過他更震驚的是,能發出這樣球的人,此前竟然沒聽說過。

對面的幾個人也難以置信,甚至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問題,但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告訴他們,那一球是真真切切的。

不會這麼倒黴吧,出門碰到個天才?!

這場比賽,即使一方只有兩個人,結局也十分明朗了。

水谷羽京的球,他們接不下來,就算勉強接起來組織的進攻也會被水谷羽京的單人攔網截殺,就算僥倖過了網也不會得分。

大見太郎傳給水谷羽京的球會被毫不猶豫地扣下,然後乾淨利落地得分。

15:0的時候對面的人跑了,水谷羽京沒讓對方得到一分,自己也沒有因為失誤而失去一分。

把球還給幾個小孩子,水谷羽京沐浴在孩子的星星眼之下,難以抵擋,只能把買的飲料棒分給他們,然後跟大見太郎道謝,離開。

大見太郎愣愣地看著水谷羽京的背影,他現在十分確定,這個人他從來都沒聽說過,也就是說,他不是排球部的,他敢說,這樣的人在任何一個排球部都是會出名的存在。

是未被挖掘的寶玉,但是他的形狀已經被打磨得無比完美了,這樣的人要是進入他們稻荷崎...絕對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等大見太郎回過神想追上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對方的身影了,但是他大致已經確定了對方就是住在附近的。

離開的水谷羽京頂著熱烈的日頭,低頭看著自己泛著血色的手掌。

久違的感覺在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末梢蔓延開來……

*

水谷媽媽買東西回來了,剛到玄關就看到了一雙陌生的皮鞋,她走進客廳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水谷羽京和一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

“水谷夫人,您好,我是稻荷崎高中排球部的教練黑鬚法宗。”黑鬚教練站起身,看著進來的水谷媽媽禮貌寒暄。

水谷媽媽聽到稻荷崎的時候一愣,聽到排球部的時候又是一愣,下意識去看另一邊自己兒子的表情,見他很平靜輕輕鬆了口氣。

“您好。”

兩個大人寒暄著,水谷媽媽知道對方前來的用意並沒有表達自己想讓孩子去稻荷崎的想法,而是將選擇權交給了水谷羽京。

做父母的當然想讓孩子去最好的學校,然後上大學找個輕鬆一點的工作,快樂地生活下去。

稻荷崎確實是現在水谷羽京目前最好的選擇,但是水谷媽媽知道水谷羽京對排球複雜的情感,所以就算不去稻荷崎也沒關係,只要水谷羽京開心就好。

“我不想打排球,很抱歉。”

水谷羽京的回答讓黑鬚教練怔愣了一瞬,他終於理解為什麼當時大見太郎說他的身上有一種奇妙的氣質了。

他不像一個孩子,更像是一個不願意前進的僧侶,守著自己腳下的土地,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能問一下原因嗎?因為在我看來你的天賦足以將你送到別人幾輩子都到不了的地方,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我想聽聽你的原因,不會強迫你的。”

天賦,這個詞多麼容易說出口啊,但是他這些可不是天賦,只是他的不甘心屈於人後的拼命而已。

“排球是沒有終點的,我一直都這麼認為。”

“我不想把青春浪費在沒有終點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