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建興七年,夏。

在河西道廣北郡,這本該是豔陽高照的七月天裡,卻反常地被暴雨沖刷,導致淮江發洪,多縣受災嚴重。

淮江水攜著細碎河沙,無情地將廣闊的秧苗淹沒。

小槐村就只是其中的小小一個村落。

當江水快湧上來時,里正當機立斷發出指令,全村逃難!

全村大大小小好幾百口人拖家帶口,走在還未被洪水蔓延的官道上。

雖是夏末,氣候卻依舊悶熱地讓人喘不過氣來,本就慌亂的人心更加浮躁。

各家各戶排著長隊趕著泥濘路,突然,前頭隊伍裡傳來聲音,

“原地整頓,今晚就先在這裡休息。”

在一陣歡呼聲和苦累聲中,各家各戶開始準備生火燒水了。

在靠近一片小叢林的空地上,幾家鄰居挨在一塊兒正清洗著剛採來的野菜。

“盛家嫂子,瞧瞧你們家養的小裴,以前還以為是個吃白飯的,沒想到幹活倒是一把好手,這大摞的柴火可都是他一個人撿來的哩!”

盛氏卷著袖子坐在一塊稍微乾的土地上,照看著她們一家人今晚的晚飯。

她聽見了徐氏說的話,眼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

“哎喲!你快別提了,咱這野菜還不夠他一人吃的!”

徐氏倒是撇撇嘴,一臉豔羨地說: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像小裴這樣的可是想都想不到!”

“那拿給你們家養去唄?”

盛氏倒是毫不在意,還與徐氏開著玩笑。

徐氏也沒當真,只是笑了笑。

一旁的裴晏清,他身上穿著好幾個補丁,一股子清瘦卻又十分挺拔的氣質,又似乎對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但仔細看,眉眼間卻閃過一絲深沉與智慧。

瞧著他好像要去洗野菜,盛氏就趕緊起身翻出一個裝著粗米的打著好幾個補丁的布袋子。

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掏了些米粒,一顆又一顆地數過後,才不捨得地放進蒸煮得沸騰騰的鍋裡。

然後她寶貝似的把布袋子用繩子緊緊扎牢,又藏了起來。

燜煮片刻,鐵鍋裡傳來一陣陣香噴噴的米香味兒,盛芊芊聞到米飯熟的味道後,身體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口水。

即使她很嫌棄,但也抵抗不住這個好像很久沒有吃過飽飯的身體。

她叫盛芊芊,一個才穿過來一天的現代人,似乎原主就是在路上又累還吃不飽穿不暖而勞累過度而亡。

不過好笑的是,因為她順利穿越,導致沒有任何人知道原來這個可憐的女孩早已失去生命。

不過,經過了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她已經繼承了這個身體的記憶。

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個人和她長相差不多,連父母雙親都有點像。

就連這個世界的朝代,在明朝之前都和前世相似,像是拐了個彎一樣,虞太祖平定亂世,後一統天下,建立大虞,定都開陽,現已治國七年。

盛氏瞧見自家寶貝女兒偷偷咽口水的樣子,連忙心疼地安慰道:

“我家囡囡受苦了,等下就好了啊!”

瞧著鐵鍋蒸汽呼呼地樣子,盛氏悶了悶,就立刻開啟鍋蓋,粗米夾雜著一些野菜葉子,一股米香和青草味兒往周圍散開來,越發讓肚子餓得咕咕大叫。

盛氏掌勺,先盛了一碗結結實實的大米飯夾雜著少量的青草,遞給這一大家子的頂樑柱盛巍。

他一副有些被日頭曬得黝黑的、有些皺紋的老實人模樣,其實也就只有三十一歲。

整日抗著個竹扁擔,汗水的鹹味兒都滴進他的眼睛裡,卻也就只是轉過頭往右肩的破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悶聲不坑地扛著整個家庭的積蓄繼續趕著路。

自然什麼都要先緊著盛巍來的。

盛氏接著把一碗三分之二滿的米飯雜著些青草拿給了盛芊芊,然後給自己也添了一碗,最後才是裴晏清。

倒是給他留了看似不少的米飯和一些青草,不過卻也只是一些稻殼子和著。

看著多一些,畢竟也是另一個幹苦活兒的勞力,不能餓著。

“裴哥,給你來一點,我吃不了這麼多。”

盛芊芊看著眼前因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清瘦的少年說道。

他那雙手已經瘦得血管都清晰可見了。

他是從小就被盛巍從親戚家抱回來當贅婿養著的孩子。

盛氏聽見盛芊芊的話,本一心吃著碗裡的飯,立馬抬頭制止道:

“傻姑娘,你可別餓著!”

裴晏清也淺淺地笑著,附和著盛氏的話,道:

“芊芊,我夠吃的。”

盛芊芊瞧著裴晏清一臉傻樂呵的樣子,心裡也泛起絲絲心疼。

不過看見盛氏和裴晏清怎麼都不肯同意的樣子,才只得作罷,心裡卻想著該怎麼對他們更好一點。

是的,自從繼承了這個身體後,已經和她原本的自己完全融合了,盛芊芊能感受到原主對盛家滿滿的愛意,也能更好的融入這個世界。

身體對食物本能的渴望也讓她沒有時間再去想些有的沒的了,一股腦兒地匆匆把飯吃得乾乾淨淨。

旁邊的裴晏清,自從小心翼翼地端起碗開始,先嚐一口米湯的甜味兒,再慢慢細嚼慢嚥般,一絲不苟地用著自己最虔誠的方式去詮釋對米飯的尊敬。

“來,裴哥。”

盛芊芊從鐵鍋裡夾了一筷子野菜,放進裴晏清的碗裡。

裴晏清連忙接過,深怕野菜掉在地上,才說道:

“我夠了夠了!”

盛氏瞪了一眼裴晏清,坐到他倆中間,道:

“丫頭,你吃你自己的,咱要吃飽啊!”

這時,盛巍已有些不耐煩地道:

“行了,大家都吃些。”

盛氏聽到卻立刻炸開了鍋,道:“什麼都吃些,咱這糧夠嗎?”

“早就聽說前些天那個孫家糧食從來都沒有打算,今天都斷糧了,整日吃些青草野菜的,都拉不出來屎了!”

“還有徐家,今日的米也更稀了些,那蔣家更是慘…”

沒糧的逃荒生活,家家都不好過啊!

盛氏說著說著,瞧著盛巍還悶聲不坑就知道吃飯的樣子,心裡越來氣,有些哽咽地道:

“都怪你喲,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