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換鎖了?】

黎穗因這條時隔許久的訊息而慌亂了一瞬,一種莫名的心虛感驅使她本能地左右看了兩眼,確定四下無人,才低頭回復。

簡短解釋了門禁系統升級的事情,她急匆匆關店回家。

不好意思讓周景淮久等,黎穗斥巨資打了車,把通勤時間從平時的步行二十分鐘,壓縮到了五分鐘。

剛進小區,黎穗的手機響起。

以為是周景淮等得不耐煩了,她也不太耐煩地看了眼,在發現是何瀟雨後,表情瞬間轉陰為晴。

黎穗一邊按下接聽,一邊急匆匆往5幢趕。

“你到家沒?”何瀟雨開門見山,“我剛看天氣預報,等會兒估計要打雷,要不要我去陪你啊?”

黎穗頓了頓腳步,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如墨色四散,黑壓壓的,不見一顆星,大風颳過,帶起幾片落葉,一股世界末日欲來的趨勢。

這才三月,就要打雷了?

黎穗攥緊了手機:“沒事,今晚家裡可能有人。”

“有人?”何瀟雨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對!我剛看到熱搜了,你那塑膠老公回來了?我說他也太過分了吧,兩個月不聯絡,結果回來的訊息還得你自己在網上看,還是跟其他女明星的緋聞。”

“小雨……我們不是正常的夫妻關係。”黎穗心平氣和,甚至有些暗喜,“他要真談戀愛,那再好不過了。”

黎穗的婚結得突然,何瀟雨對於細節一概不知,之前考慮到她狀態不好,一直沒敢問,此刻再提起,她實在忍不住腦洞大開:“你這麼巴不得他愛上別人,那當初為什麼結婚啊?難不成,是強取豪奪?!”

黎穗縮了縮脖子:“也……可以這麼說。”

“我靠,周景淮這麼刑的嗎?姐們,咱不能向惡勢力屈服啊!”

“是我強取豪奪。”

“……啊。”何瀟雨憋了很久,終於憋出一句,“那你肯定是有正當理由的,怪不得你。”

話音剛落,不遠處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竄進餘光。

黎穗定睛一看,被她強取豪奪的小可憐正一派悠閒地蹲在門口旁邊的花壇邊,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拔來的狗尾巴草,逗弄著眼前的流浪貓。

估計是剛泥坑裡打過滾,小貓身上全是乾涸的泥漿,看不清原貌,但那雙綠色的眼睛,卻跟綠寶石似的,在昏黃的路燈下散著熠熠的光。

黎穗壓低聲音和何瀟雨道了別,小跑到周景淮面前。

小貓敏銳地察覺到生人靠近,一溜煙就鑽進了不遠處的草叢。

兩個月沒聯絡,黎穗本來還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正想著要不客套兩句,周景淮卻在這時候起身,把狗尾巴草往垃圾桶裡一扔。

黎穗這才看清,他的打扮和影片裡截然不同,應該是去過公司了,西裝革履的他,看起來比影片裡成熟不少,尤其是搭配鼻樑上的半框銀邊眼鏡。

這一瞬間,她發現,她和周景淮之間,有些東西是刻在DNA裡的。

她幾乎脫口而出:“你這一天是去天上上的班嗎?”

周景淮輕笑一聲,取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折起鏡架,那條當初兩家人一起去寺廟祈福時,被老闆忽悠買的黑色手繩,被包裹在黃色的暖光下。

晚風吹過,將他清冽的調侃聲完整地吹進了黎穗的耳朵裡。

“兩個月不見,你罵人還是這麼委婉。”

雖說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但……

“我沒有罵你老了十歲的意思,我是想誇你,帥得跟去天上吸了仙氣一樣。”

一直到家門口,黎穗還在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找補。

周景淮淡淡瞥她一眼,眼裡寫滿了幾個大字——你覺得我信嗎?

黎穗也不廢話了,反正這本來就是她和周景淮的日常。

“好吧,我就是覺得,你還是影片裡那樣比較好看,這麼西裝筆挺的,看起來有班味了。”她低聲嘟囔著,俯身不太熟練地操作門禁系統。

身後傳來周景淮不太在意的語氣:“看到影片了?”

“嗯。”

“沒什麼想問的?”

黎穗悶頭操作著按鍵,滴滴聲不斷作響,聽到這,她才停下動作,仰頭看他時,眼尾微微上翹,眼裡的期待完全不加隱藏:“你去馬爾地夫,做攻略了嗎?能不能分享一下?我和小雨之前也想去來著,就是覺得麻煩。”

“……沒有。”周景淮的指關節敲了敲門禁,似乎是在催促她快點兒。

“哦。”終於成功進入錄入系統,黎穗退開身,招呼他把人臉錄入。

“滴”一聲成功後。

黎穗推門而進。

大聖估計早就聽到動靜,已經乖巧地蹲在了門口,純白的毛髮柔順光亮,見到周景淮,一臉激動地朝他身上撲去。

被周景淮摸著腦袋安撫後,它又撒嬌似的嗚咽幾聲,用腦袋蹭著他的褲管。

黎穗忘了,雖然她和周景淮磁場不合,但因為她住宿在學校,爺爺身體又不好,大聖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寄宿在周家,和周景淮倒是合得很。

周景淮蹲下,一手搭在大腿上,一手揉了揉它的腦袋:“胖不少啊你。”

黎穗開啟鞋櫃才想起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裡,而家裡只有周景淮的母親周芷玉和何瀟雨來過,只剩下兩雙女士拖鞋。

“呃……”黎穗又把鞋櫃關上,“別換了吧,我改天去買一雙。”

周景淮點頭,還在繼續逗狗。

黎穗這才想起正事兒:“你……過來是為了?”

周景淮頭都沒抬:“來找個手機,媽說在你這兒。”

手機?

黎穗想起來,確實有一個。

兩個月前,她剛接手爺爺的小店,卻總是遇到來搭訕的男生,有的還執著到拒絕都不聽,她嫌煩,就想著索性拿個不用的手機號敷衍過去,反正星光市集90%以上的顧客都是外地遊客,說不定等他們發現自己被騙的時候,早就在飛往另一個城市的飛機上了。

她本來想去重新辦個手機號的,但周芷玉知道後說沒必要多花冤枉錢,家裡恰巧有個沒人用的舊手機,號也懶得登出,給她正好。

黎穗就接受了這份好意。

她很快從茶几下的抽屜裡翻出了手機和充電器:“你要乾媽……”

想到倆人此刻的關係,又改口:“你要媽的手機幹嘛?”

“這是我的手機。”周景淮伸手接過。

“……啊?”黎穗愣了愣,“媽沒和我說。”

黎穗本以為,周景淮拿了手機就該走了,卻沒想到他順手把手機充上了電。

沒事,可能充完電就走了。

黎穗這麼想著,就沒再管他,坐在一側的沙發上摸摸肚子。

餓死了。

她往沙發上一躺,開啟外賣軟體,隨口問了句:“我點個晚飯,要給你也點一份嗎?”

“不用。”周景淮隨手把眼鏡放在一旁的餐桌上,解開襯衫袖釦,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冰箱裡有東西嗎?”

“你要自己做?你會嗎?”以前從來沒見這大少爺沾過陽春水啊。

“最近學了點。”

初學者,指定不怎麼好吃,而且黎穗記得,冰箱裡沒東西,沒什麼發揮餘地。

“那你做你自己那份吧,我想吃海鮮麵。”

周景淮沒說什麼,黎穗也沒再管他,在外賣app上找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家賣海鮮麵的餐廳。

一邊是廚房裡溢位的飯菜香氣,一邊是外賣遲遲不到的飢腸轆轆。

黎穗眼看著外賣員送了一家又一家,又不好意思催促,第一百零八次點開外賣軟體後,她終於接到了外賣員的電話。

她開門拿了外賣,再回來時,餐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

雖然受限於食材,面上只有青菜和雞蛋,但看起來濃郁的湯汁,依舊令人胃口大開。

但是沒關係,相比而言還是海鮮麵比較吸引她。

黎穗興致沖沖地掀開蓋子,一看,眼裡的期待蕩然無存——

大概是耽擱太久了,店家又沒有把面和湯底分開裝,此刻面坨得幾乎把湯汁吸乾,看起來乾巴巴的,令人毫無食慾。

黎穗的視線往桌上瞟,不動聲色地嚥了咽口水。

她在他對面坐下,客氣地試探了一句:“哥,你這好吃嗎?”

黎穗很少喊周景淮“哥”,一般只有一種情況,討好的時候,比如現在。

奈何周景淮油鹽不進,低頭吃了口後,悠哉悠哉地回道:“還行。”

“……”

“應該沒你的幹拌麵好吃。”

“……”

她就知道,小人報仇,十年不晚。

一句老,他記到現在。

黎穗心裡的小人兒已經很久沒有跳出來想跟什麼人決一死戰了,周景淮一回來,果然又開始磨刀霍霍。

但是很奇怪的。

這一刻,她居然還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暢快感。

就像有時候,黎穗出門特地帶了傘,卻遲遲不下雨,就在她以為白帶傘了的那一刻,突然暴雨傾盆。

不吃就不吃。

黎穗拆開筷子,拌麵的動作帶著明顯的怨氣,正捲起一筷子準備入口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右手伸過來,蓋著碗口,將她面前的碗移開了。

“自己去盛。”周景淮面不改色道。

“你讓我盛的嗷。”黎穗果斷扔下筷子,熟門熟路地去廚房,果不其然,鍋裡還有一半面沒有盛出來,像是未卜先知她的海鮮麵一定會翻車一樣。

晃了晃腦袋,黎穗心滿意足地咬下一口,頓時眼睛一亮。

她竟不知道,這大少爺居然有點東西。

黎穗有邊吃飯邊玩手機的習慣,是長期獨處養成的,此刻和周景淮無話可聊,她就如往常般刷起了微博。

一看才發現,微博已經變了天。

驟雨科技的簡短澄清,說明了周景淮此次去馬爾地夫,只是公司組織的高管團建,而他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提前了一天回國。

與蘇吟心一前一後出機場,完全只是偶然,倆人甚至根本不認識。

蘇吟心方也證實了這一點。

戀情熱搜早已消失,至於對造謠營銷號的追責,則都交給了律師處理。

一場鬧劇,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

並不意外。

黎穗無聲嘆了口氣。

“你看起來還挺遺憾?”

“啊?”黎穗抬頭,對上週景淮看好戲似的目光,於是理不直氣也壯,“沒有啊,我只是在替你擔心。”

“哎。”她嘆了一口更長的氣,“媽最討厭這些花邊新聞了,這幾天她又正好在家,要是問起來,你可別跟她吵。”

“你擔心晚了。”

“啊?吵過了?”

“沒吵。”

黎穗鬆了口氣:“那就好。”

周景淮說:“是單方面的辱罵,外加掃地出門。”

“好慘……”黎穗象徵性表示同情,順口問了一嘴,“那你晚上還是住之前的房子嗎?”

周景淮輕飄飄道:“那套房子前不久賣了。”

“啊?那你住哪兒?”

周景淮直勾勾看著她,眉眼一彎,似乎在說:你覺得呢?

這房子,雖然寫的是她的名字,但其實是周母買的婚房,是周家的產業。於情於理,都沒有不讓他住的道理。

黎穗轉念一想,沒事,他白天上班,肯定不在家,那她只要把小店營業時間調整到晚上,就能保證倆人一天都碰不到什麼面。

黎穗很快調理好了自己的心態。

“行吧,正好我睡的是客房,主臥還空著。”

“我不住主臥。”

“為什麼?”這人怎麼事兒這麼多。

周景淮拿起一旁的杯子,不急不緩地喝了口水:“主臥朝南,算命的說我近三年不能住朝南的房間。”

黎穗翻了個白眼:“你聽他瞎扯……”

“否則全家破財。”

黎穗立刻改口:“我搬!”

法律意義上的家人,是不是也算家人?

黎穗可不能冒這種風險。

微博還停留在熱搜介面,說完,黎穗正打算退出,手指不小心一滑動,熱門微博突然變了——

我嗑的cp怎麼都be:【#周景淮蘇吟心不認識#哈哈,誰有我慘,剛讓畫糖畫的小姐姐給我寫了祝福,還沒吃就看到了澄清!不!!我不信!!!小姐姐都祝我cp成真了!怎麼會不是真的呢!!!】

圖片裡,女生舉著“淮恨在心cp成真”的糖畫,配上了一個大哭的表情。

底下還帶了星光市集的定位。

黎穗偷偷瞟了眼對面的人,突然如坐針氈。

就算不是真夫妻,但看到自己老婆祝自己和別人cp成真,大概也會感覺不爽吧?

黎穗的喉嚨口彷彿堵著一塊棉花,莫名有點心虛。

不過見周景淮沒什麼反應,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她接手爺爺的小店,是近兩個月的事情,他或許都不知道,而且這條微博,才幾百個轉發,他應該,沒那麼巧看到吧?

黎穗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

隨即按滅了手機。

這房子之前就黎穗一個人住,她幾乎不做飯,自然也沒有洗碗機,一頓飯後,黎穗秉持著廚師不洗碗的原則,本想把這工作攬下,但剛起身,又被周景淮按著腦袋壓了下去。

“就這兩個碗,別等會兒一個都沒了。”

她的破壞力哪有這麼強。

黎穗撇撇嘴,笑眯眯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總不能幹坐著吧。”

“也是。”

黎穗順著周景淮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櫃子,上面放著一套做糖畫的工具,是以前爺爺非要教她時買的,可惜後來就閒置了。

周景淮雲淡風輕道:“給我也畫一個吧。”

吃人嘴軟,黎穗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立刻起身,去把工具搬到了餐桌上,還頗為講究地戴了口罩和手套。

勻速攪動著鍋裡的糖漿,黎穗不忘提前打預防針:“我只會畫十二生肖啊。”

“寫幾個字吧。”周景淮說。

“可以啊。”黎穗擺弄著手裡的銅勺問,“寫什麼?”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周景淮彎了彎那雙精雕細琢似的桃花眼,恍若狡猾的狐狸,卻暗藏著狗脾氣。

“什麼都嗑,只會害了你。”

黎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