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章節報錯
房中點了燈,半暗不明,兩道呼吸聲在燈火中交織,硯臺輕研著,漆黑的墨汁在清水中逐漸濃稠。
裴鶯執筆的手微顫,身後之人的手臂環著她,結實有力,他身上旺盛的火氣透過衣裳傳了過來,滲進肌膚裡,燙得她如坐針氈。他仍在意動之時,那處給予裴鶯莫大的威脅感,她試圖悄悄往前些,好與霍霆山拉開距離,但他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那條鐵臂更往裡收了些。
她徹底貼在他的胸膛上,親密無間。
墨汁研磨好了。
“夫人若是後悔了,我們早些歇息吧,春宵苦短。”霍霆山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小巧耳垂,瑩白染上了一層緋紅,在燈下泛著羊脂的潤色,愈發令人蠢蠢欲動。
“沒後悔!”裴鶯立馬道。
霍霆山沒說什麼,只是攬著她細腰的手輕輕動了動,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
裴鶯深吸了一口氣,提筆沾墨,但等她堪堪落筆時,卻忽然打了個激靈,忙轉身看著霍霆山:“將軍,所以您是答應我了麼?”
方才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一聲好。
他還沒答應呢!
眼前人眼睛瞪得圓圓的,分明已育有一女了,一雙眸子竟還清澈得緊,令人一瞧便知她自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出閣後夫家亦沒有刁難蹉磨她,更別說經歷災荒時鬻兒賣女之事,霍霆山喉嚨裡發出了個單音節。
裴鶯擰起了細眉。
嗯,是什麼意思,答應還是沒答應?
“將軍這是何意,能否給我句準話?”裴鶯低聲問。
霍霆山看了眼她緋紅消退少許的耳垂,抬起另一隻手用指腹碾了碾,滿意地看到那玉白色上再次緋紅成團:“夫人不必憂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耳垂上彷彿落了火星子,裴鶯忙側頭,目光無意間掠過前方的章草紋鏡,看到鏡中的兩人時不由心頭大震,愈發熱浪如潮。
裴鶯忙將目光挪到紙上,不再看鏡子,腦袋垂得低低的。
霍霆山察覺到她的反常,抬眸掃了眼前方,不住輕笑。
章草紋鏡中,被攔腰抱著女人衣衫不整,她的圓領襦裙歪歪斜斜,帕腹後面的暗帶被扯開了,衣裳鬆垮欲掉不掉,大片豐潤的雪肌露了出來,緋紅的印痕自她耳側一路蔓延到她心口那顆殷紅小痣上,在那裡描紅似的開出鮮豔的花兒。
他自後面攬著她,親密無間,耳鬢廝磨不過如此。
“夫人才是真絕色。”霍霆山讚歎。
一句誇讚的話,卻聽得裴鶯心底發寒,當下不敢耽擱,定了定神,努力撇開其他雜念,開始落筆。
霍霆山最初以為裴鶯是要寫些什麼,卻見她是在作畫。
很別緻的畫技,是他從未見過的流派。馬首是圓圓的,馬肚胖胖的,連馬蹄亦是肉乎乎的弧度,很是童趣可愛。
裴鶯畫的是Q版畫,Q版簡約省時。
“將軍如今的軍隊用的是軟墊馬鞍,此類馬鞍雖坐著舒適,但並不能提高騎卒在馬背上的平衡能力。”裴鶯回想起午時在孟府外看過的騎卒。
當初那兩個自街頭拐出來的騎卒,用的正是這種軟墊馬鞍。
她腰上先前一直小動作不斷的大掌停住了,裴鶯信心大增,重新畫了一匹馬:“不如將軍讓軍隊換一類馬鞍,換成這種。”
裴鶯筆下在馬背上慢慢勾勒,最後出現了一種“凹”字形的馬鞍:“這是高橋馬鞍,將軍不妨用它。”
高橋馬鞍,馬鞍前後隆起,將馬鞍反過來看,整個馬鞍如同一座高橋,高橋馬鞍因此而得名。騎卒的跨部被“高橋”固定,不會在馬上前後搖擺,其平衡性大大提高。
霍霆山稍愣,眼中光芒大盛,他正欲要說話,卻見裴鶯筆未停。
“高橋馬鞍比軟墊馬鞍好用許多,再配上馬鐙......”裴鶯繼續畫。
歷史上,論其出現的先後順序,馬鐙要晚於高橋馬鞍。這個時代連高橋馬鞍都沒有,更罔論馬鐙了。
在沒有馬鐙的年代,騎卒想解放雙手,只能以腿部夾住奔跑的駿馬的馬身。但馬匹跑起來本就顛簸,加上並非所有兵卒的腿部都足夠強壯,故而與敵會戰中,能騰出雙手使用兵器的騎卒,十不足一。
但馬鐙的出現,利落的解決了這個難題。可以說,在冷兵器的時代裡,馬鐙和高橋馬鞍的結合,讓騎兵真正發揮其全部威力,一舉成為國之重器。
“高橋馬鞍配上馬鐙,只要騎卒手腳完好便可騰出雙手,到時候弓箭與重戟人人可用,莫說以一當二,騎術精湛些的,以一當三都可。”裴鶯還在畫著馬鐙,這個時代還沒馬鐙,她得畫得細緻些。
馬匹畫得不是很大,裴鶯乾脆用一個箭頭勾到另一邊,再畫一個圈,在圈裡具體畫馬鐙,跟引到一旁區域性放大似的。
她畫得細緻,無暇理會其他,因此並不知道她身後的男人狹長的眼眸中跳躍著驚人的火光。
是勢在必得,更是野心勃勃。
裴鶯最後一筆落下,馬鐙畫完了。她將筆放下,試圖去推箍著她腰的鐵臂,方才穩如磐石的手臂推動了,裴鶯忙從霍霆山腿上下來:“將軍,這下您總該信我了。”
霍霆山從椅子上起來,拿了桌子的紙便大步出去。裴鶯不敢直視他,故而沒看見在男人離開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徹底離開,裴鶯心頭巨石才徹底落下。
體內依舊熱潮陣陣,但一想到房中只有她一人,裴鶯便無比的心安。那根緊繃的弦鬆緩下來後,她手腳直髮軟,站都站不住,不得已,裴鶯坐回方才的椅子上。
高橋馬鞍和馬鐙這兩樣東西足夠護她們母女周全,等藥效退些,她就帶女兒回家。
***
霍霆山回到前院時,郝武三人早已被打發走,熊茂和沙英幾個武將在拼酒,公孫良與同為祭酒的陳世昌在下棋。
一局勝負已定,公孫良勝三子。
“大將軍?”熊茂忽然看見霍霆山大步往這邊來,他海量,人還清醒得很,見霍霆山回來,首先聯想到衙役獻美之事。
一定是那小衙役誇大其詞,否則大將軍如何能這般快回來。他就說嘛,一個小小的北川縣能出什麼美人,還與麗貴妃相提並論?簡直可笑至極。
熊茂呯地放下手中的酒樽,“好他個小衙役,竟敢口舌生花,拿老媼來誆騙大將軍。將軍,您且稍等,我即刻去將那幾個衙役尋回來,割了他們那騙人的舌頭!”
霍霆山掃了他一眼:“就你口多舌長。”
熊茂噎住,一張因飲酒泛紅的臉憋成猴兒屁股。
沙英不似熊茂那麼衝動,他很快發現霍霆山衣冠不算整齊,像是脫下過黑袍又急忙穿起,尤其是下面,同為男人,一眼就看出將軍此時憋得慌,只是不知為何將軍又回來了。
莫不是那所謂豔壓麗貴妃的美婦實則只是清秀,將軍看不上,因此下不去口。但覺得又不太像,若是那般,方才將軍根本不會回熊茂那一句。
沙英揣著疑惑,已經在想著找個美貌女郎來伺候。
公孫良比沙英等人年長,也更細緻,注意到霍霆山手中拿著一張紙:“主公可是有事要宣佈?”
霍霆山走到堂中擺放著最少餐具的案几前,沒耐心命人搬走,直接長臂一揮,將上面的器具盡數掃下。
器具掉在地上咣啷作響,室內酒後樂融融的氣氛瞬間消失。
眾人驚愕,不知何故,不敢做聲。
沙英立馬將方才的打算作罷,大將軍似心情不好,想來也沒心思消遣。
“主公?”公孫良驚疑,後面這幾年主公愈發穩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幾乎沒有如今日這般急切。
霍霆山揚聲道:“你們都過來。”
眾人忙上前,看到桌子鋪開的紙張上畫著兩匹馬,很奇怪的畫法,此前從未見過,不過意外的生動可愛。
第一眼聚焦在筆觸上,第二眼看圖,目光落在兩匹馬身上。馬匹都是同樣的畫法,其中的不同一目瞭然。
在場的絕大部分都是武將,行兵打仗的好手,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差別。
是了,若是馬鞍前後加高,騎手在馬上能穩許多,再以這底部的環圈固定腳部,手便能從韁繩中釋放出來。
眾人先是驚駭,緊接著熱血直衝上頭,激動得面紅耳赤。熊茂幾番想撫摸紙上的第二匹馬,卻被沙英接連打掉手。
“別碰,碰壞了如何是好?”
“別以為我沒看見,你自個方才還不是悄悄摸了一下。”
“妙極妙極,當真妙極!”
“大將軍,這器具造出來後,能否先給我一套,我想試試!”
......
霍霆山讓眾人觀摩了好一會兒,才將鋪開的紙折起來遞給沙英:“沙英,你領西甲屯今夜啟程回幽州,務必將這份圖紙送到軍器監,讓軍器監在十日之內造出兩千副高橋馬鞍與馬鐙。”
被點到名字的沙英異常亢奮,拿著圖紙的手都激動得微微發顫:“屬下以項上人頭擔保,一定將圖紙送到!”
霍霆山揮揮手,讓他下去。
沙英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昂首挺胸大步朝外去。
“大將軍,圖紙可要臨摹一份。”熊茂忽然想起。
走到門口的沙英忙剎住腳。
霍霆山:“不必了。”
沙英心裡猜測,估計圖紙已經臨摹過了。遂放心離去。
陳世昌讚歎道:“主公,畫圖之人乃天縱奇才,若是此人還在,請主公一定將其收入麾下。”
霍霆山眯起眼睛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