縐雅倩給家裡人的印象都是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的,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他們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們不走是吧?”她顧不得其他人怎麼想,只盯著縐家人。

“好,那我走!”

說罷,她轉身上了樓。

“雅倩,雅倩……”

陸永國很擔心縐雅倩,趕緊跟了上去。

就留下了陸家其他人看著縐家人,大眼瞪小眼。

這……

到底還是王巧萍出來收了場。

“親家母。”這一次她喊柳紅英的語調就不如先前那麼客氣了。

她剛剛可是親耳聽到柳紅英怎麼說安安的,這也是雅倩的媽媽,要是換了其他人,她剛才就把她趕出去了。

現在她總算是知道雅倩為何對她爸媽是這個態度了。

“你們聽到了嗎?我兒媳婦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吧。”王巧萍語氣還算禮貌,只是態度已經算是強硬了。

兒媳婦不喜歡的人,她也不喜歡。

她堅定地和兒媳婦站在一頭。

“走?走哪兒去啊?”

柳紅英在縐雅倩那裡吃了癟,面對王巧萍倒是氣焰囂張得很:“我今天帶不回我女兒,我是不會走的。”

“哼哼。”王巧萍冷笑一聲。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永家、永昌、永盛。”

“誒!”

三個兒子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陸家這幾個兒子,人高馬大,不管放在什麼地方,都足夠能唬人的。

“送客!”

王巧萍一聲令下,家裡三個兒子就把人往外頭推。

“誒,誒,你們這是幹什麼?”

“你們打人,打人是不是?”

縐家人似乎還不死心,叫囂著:“好啊,好啊,你們這群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你們現在還敢打人了,我……我告你們去。”

“好啊,好啊,隨便你們告,我等著法院的傳票。”王巧萍坐在屋裡翹著二郎腿。

“我還告訴你們,我陸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我先前對你們客氣,那是看在兒媳婦的面子,你們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啊。

呸!什麼東西?

既然雅倩不待見你們,你們還想在我家耀武揚威?

你打錯算盤了!

我王巧萍今兒把話撂在這兒,雅倩嫁到我們陸家了,那就是我們陸家的人,你們孃家人不喜歡,我喜歡,你們孃家人不疼,我疼。

你們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們陸家人就敢跟你們拼命!”

王巧萍的嗓門一如既往地大,從樓下傳到了樓上,剛好就落到縐雅倩的耳朵裡。

她原本並不想哭的,一聽到這個話,不知怎的,就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就往下面落。

陸永國在一旁看得擔心。

“雅倩,你……”

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才好。

縐雅倩低著頭,兩隻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溢了出來。

她說:“對不起,我今天失控了。”

“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就連一個和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都能對我這樣,而我的親生父母就這樣地……不正常。”

縐雅倩的聲音顫抖著。

“我已經離開了,我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了,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擺脫他們了,可是他們還是找來了,他們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啊?”

“我知道,我知道……”

陸永國心疼得不行,趕緊上前去把縐雅倩抱在懷裡。

“放心吧,沒有人怪你的。”

“永國……我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感受到丈夫的懷抱,縐雅倩的眼淚便像是洩了閘一樣,再也止不住了。

不幸的人終其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縐雅倩小的時候,肚子永遠吃不飽,身上永遠帶著傷。

她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爸,和一個笑面虎的媽。

家務沒做好,被罵,吃了哥哥的零食,被打,甚至吃飯的時候多看了一眼想吃的雞蛋,也會被爸爸隨便操起什麼東西砸過來。

“這是給你吃的嗎?這是給你哥哥吃的,你怎麼這麼饞啊?”

被東西砸、被皮帶抽、被打到頭破血流,被打到下不了床,這都是常事。

身上從來沒有好的時候。

有時候鄰居看到了會問柳紅英:“你家那丫頭怎麼老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啊?”

這時候柳紅英就會嘆一口氣。

“唉,還不是她那個爸,你還不知道老縐?就是那個怪脾氣。”

“那你怎麼不攔著他呀?”

“我哪兒攔得了他呀?脾氣上來了,誰拿他有辦法?真是的,你說孩子不管犯什麼錯,終究是孩子啊,哪能這麼下死手?”

柳紅英這話,乍一聽沒問題,但是細細回味兒,便把一個暴躁的施暴者,變成了管教孩子沒有輕重的父親。

只是那個時候縐雅倩分辨不出來,她以為她媽媽是好的。

鄰居也是這麼認為的。

鄰居們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可不是嗎?老縐那脾氣也太大了,也難為你了,能忍得了他。”

“我能有什麼辦法啊?都是為了孩子,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走了。”

柳紅英這樣的話,又得了鄰居一聲聲讚歎。

就是這樣極度割裂的父親和母親,也讓縐雅倩陷入了極端的矛盾和自我懷疑。

她討厭這個家。

但是她又十分渴望這個家能給她一點點關愛。

她害怕被打,但是她知道如果父親打了她,就會少打母親一點,於是她又巴不得父親的拳頭都是落在她身上的。

直到,她上高中那次。

她成績很好,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可是父親卻並不打算供她讀書了。

這一次,她不再逆來順受。

她要上學!

毫無疑問,她再一次被打得下不來床。

等縐國東唱了紅臉,柳紅英又來唱白臉了,對著她好言相勸。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呀?早早畢業,找個好人嫁了還是正道理。”

“我不嫁人。”縐雅倩道。

“嫁了人要是像你這麼被打,我寧願一輩子不嫁。”

“嘿,你這孩子,哪有女人一輩子不嫁人的?被打有什麼?哪個女人不捱打啊?打著打著不就過來了嗎?

你看,你爸爸不是都不打我了嗎?”

是不打她了,拳頭不都落在縐雅倩身上了嗎?

“我不嫁!”縐雅倩這一次格外固執:“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過我這樣的日子的,我能讀書,我考上高中了,老師說了,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女孩子讀書出去也能立一番事業的。”

“嘿,我說你這孩子,你怎麼油鹽不進啊?

你以前多聽話啊?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柳紅英見勸不動縐雅倩,來了怒氣。

這一次她不像從前那般和顏悅色了,她的話也變得難聽:“難怪你爸要打你呢,丫頭就是個賤皮子、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