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攻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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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昏暗的山谷中,寒風冽冽,吹在身上,直往人的骨縫裡鑽,太陽已經徹底落山,天邊的晚霞只剩下一抹次第退卻的紅雲,遠處山頭上的積雪泛著柔和的桔光鑲著金邊。
近千的賊匪,分成幾團站在一起。
張晟看著這一群衣衫襤褸猥瑣在冷風中的漢子,沉氣開聲,“弟兄們,你們知道,我們僅有的粟糧剛才已經全部入了大夥的肚腹,從現在開始,我們沒有一粒存糧,但是,我知道,山外的劉氏塢堡有糧,有滿倉滿谷成千上萬石的粟糧,你們明天是喝風是吃飯,完全取決於今晚的戰鬥。”
話說到這裡,張晟停住口,掃視一下眾人,繼續道:“楚霸王當年帶著楚軍渡黃河,破釜沉舟與秦軍九戰九捷,大破秦軍。今日,形勢所迫,我將帶領著大家為了我們的肚皮,為了我們能活命,攻打塢堡,我希望大家能拿出男子漢的勇氣,跟著我學一學楚軍拼死一戰,破堡取糧。”
張晟話落,山谷內一片安靜,看著一個個賊匪有點麻木的神情,張晟的心中有點沮喪,這些人以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夫,他們讓帝王、官軍、士豪和地主大戶們奴役的太久,骨子裡已經刻上了畏懼和怯懦,他們之所以能跟著張角造反,無非是為了混一口吃食罷了。
此刻,雖然他們面臨著生死抉擇,但是,看樣子,不到餓死前的最後一刻,他們還是抱著一點僥倖的,總希望別人出力打下塢堡,他們能分一點羹湯活命。
罷了,就當自己白費半天口舌。
“拼死一戰,破堡取糧!”在張晟心生鬱悶之時,身後響起一個怯怯的回應。
石頭!
張晟扭身回看,是和自己歷經苦難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石頭,頓時心中甚慰,對這個還不到十五歲的瘦弱夥伴,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拼死一戰,破堡取糧!”石頭得到了張晟的鼓舞,再次揮動拳頭,呼喊一句,聲音比剛才已經大了不少。
“拼死一戰,破堡取糧!”張晟有力的揮舞著拳頭,應和一句。
“拼死一戰,破堡取糧!”
在石頭和張晟的帶領下,賊匪臉上逐漸的升起一抹激動之色,呼喝聲終於響徹山谷,迴音不絕。
戰前動員也算是勉強成功!
雙手下壓,止住了呼喊,張晟走到最前方的楊麻子面前,鄭重交代幾句,楊麻子帶著兩百人抬著登城梯和簡易的衝車,以及一支支未點燃的火把踏出山谷。
賊匪一群群的離開,最後,只剩石頭暫管的老弱病殘,於仲帶著的五十名壯士,福叔帶著的三十幾名弓箭手,以及山叔帶著的百人出頭的賊匪。
“石頭,今天干的不錯,加油。”對這個有靈性的夥伴,張晟不吝誇獎。
“嘿嘿,晟哥,我,我就想幫你點忙。”凍得嘴唇打顫的石頭略顯稚嫩的臉上帶著興奮,回應一句。
“行,這些人就交給你了,你組織人把他們全轉移到主谷中去。”張晟說著話,指了指老弱病殘。
傷兵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因為他們已經有了一次直面生死的經歷,一旦他們能活下來,下次面對生死戰鬥,他們取勝的可能,就會大上一分。再說,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張晟這個穿越者還做不到完全漠視這些生命任其自生自滅的程度。
當然,賊匪對自己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也不得不考慮。
想在這個時代立足,人的因素最重要,劉跑跑就因為能哭,所以,落得好大的一個仁義之名,讓那麼多的無辜者甘願為其送命;曹老賊赤腳出迎了一個貪心不足的許攸許子遠,便留下了禮賢下士求才若渴的美名;孫仲謀對待人才的手段一樣不少;所以,張晟要在這亂世立足就不能寒了賊匪的心。
“啊,這,這,晟哥,這……”石頭聽到張晟交給他的任務,看一看一群傷卒,立時有點頭大。
從這個臨時營地到主谷還有十幾裡的山路,幾十個傷卒轉移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不能不讓他有些發愁。
“啊什麼啊?你剛才不是還吵吵著幫忙嗎?去吧,找那些老人們商量商量,他們會有辦法的。”張晟說著話,指了指一些從隊伍裡淘汰下來的老弱。
戰鬥隊伍就該有戰鬥隊伍的樣子,張晟以後想走精兵路線,先前選人時,已經把一批老弱從戰鬥隊伍中淘汰了下來,他們這些人,以後只能為谷中做些勤雜之事,不到迫不得已,他們將不再參與戰鬥。
石頭苦著臉離開……
夜幕早已降臨,站在谷口的張晟幾人遠遠的看著劉氏塢堡的方向,在那無邊的夜色中,目光所及處,燃亮一大團火光以及邊上的星星點點的光亮,把劉氏塢堡的輪廓顯露於黑夜,楊麻子、曾牛的“攻堡”戰鬥已經開始一段時間,該自己這些人行動了。
“阿仲,去把人叫起來,我們出發吧。”張晟吩咐一句於仲。
“知道了,大兄。”於仲答應一聲,扭身回谷,不一會兒的工夫,剛才還在山洞中休息的兩百多人,來到了谷口。
幾十支火把次第亮起,自谷口往劉氏塢堡蜿蜒而行。
塢堡下的火光越來越盛,喊殺之聲已經隱的入耳,在眾人行至離塢堡還有一里多地的時候,山叔開始一一低呼著人名,被叫到名字的人應聲出列,帶著一伍或一什之人,隱於路邊的黑暗。
喊殺聲清晰入耳,人影可辨之時,張晟的身邊只剩下了於仲帶著的五十名壯士和福叔帶著的三十幾名弓手,山叔帶著的百人已然不見了蹤影,全部消失於黑暗中。
劉氏塢堡的南門口,已經成了一片紅地。
曾牛帶著兩百人,在塢堡的大門口點起了一堆熊熊大火,賊匪們頂著簡陋的木盾,推著用簡易撞車改成的運輸車不斷的把附近的草房上拆過來的柴草加入火堆。
“水……”
“加派人手汲水……”
“快,快打水……”
堡牆上人影晃動不休,一桶桶的水從上自下傾倒而下,塢堡內的呼叫聲清晰入耳,堡裡堡外,展開了一場滅火與添柴的競速賽,堪堪維持著一個平衡,溼柴加上大火,濃煙在夜風的作用下,沿著堡牆向西北方竄出,遮擋住了許多的視線。
站在塢堡弓箭射程之外的張晟默默的看了一會對賊頭曾牛道:“曾屯長,加油,乾的很好,堅持到丑時正刻,你們的任務便算完成,告訴兄弟們,儘量注意躲避,別讓弓箭啄了。”堡門口的情形比計劃好了許多,他沒有吝嗇誇獎,同時,提前把先前許諾的屯長,落實到位。
“張帥放心,某保證完成任務。”曾牛得到張晟的誇讚,趕緊表決心,同時,聽到曾屯長几個字,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南門的計劃已經落實,眾人轉往西牆。
相比起曾牛的輕鬆,楊麻子的事情便要苦上許多,此刻,他正紅著眼瞪著堡牆,一張麻臉黑得能滴出水來。
兩百人,每二十人為一隊,抬著攻城梯,藉著夜色和煙霧的掩護,呼喝喊殺著時不時衝近堡牆,做出努力攻堡的舉動,這便是他們的任務。
城下的賊匪喊殺聲不絕,兩三隊同時衝堡的架勢也夠,雖然有夜色和煙霧的掩護,賊匪們在衝堡之時,折損的人手卻不少。防守的僕卒並不是傻子,他們發現,賊匪手中的火把就是目標,只要賊匪們抬梯攻堡時,他們只管對著火把處攢射就成,一輪箭矢下來,總能射翻幾人。
張晟看著這副場景也是眉頭直皺,大意了,真的大意了,自己並未想到,在這黑夜中,賊匪手中的火把反而成了累贅,為對手指明瞭方向。
調整,必須調整!
要不然,按這個辦法下去,不等到了半夜,楊麻子的人就會損失殆盡。
“大兄,可以滅掉火把,瞎衝,而且,他們每次並不用衝的太近,反正他們的目的也只是把我們送到堡下。”於仲看著眉頭緊皺的張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瞎衝?瞎衝就瞎衝!
張晟看一看這個夥伴,又看一看福叔以及身後的八十多個漢子,咬咬牙點點頭。
“福叔,阿仲,記住,你們到了堡牆下,一定要隱蔽好自己,我們撤離後,儘量不要發出聲響,如果真的事不可為,你們可以放棄,我們另想他法破堡不遲。”張晟拉著二人的手交代不止。
於仲福叔二人點點頭。
“找地方去換上,準備開始吧。”張晟衝身後一個賊卒招招手,賊匪提著谷中唯一的一套鎧甲過來,交到了於仲手中。
“大兄,呵呵,我去隊伍裡換,他們發現不了,你要保重。”於仲抱著甲告辭。
“阿晟,等著我們的好訊息。”孫福這個黑臉漢子露出幾分自信。
二人帶著幾十人融入了楊麻子的隊伍。
“老楊,對不住,還得讓你受點委屈,受幾聲辱罵挨幾鞭子。”等於仲和孫福到位,張晟衝邊上的楊麻子招呼一聲。
“來吧,張帥,只要能破堡,你捅我一刀都成。”楊麻子話說的咬牙切齒,前面折損的人裡,就有幾個平日關係不錯的,他此時心中正難受呢。
“蠢貨,讓你攻個堡都這麼磨嘰,還傷了這麼多弟兄,難道你不懂熄了火把嗎?翁翁揍死你個蠢驢,讓你蠢笨如……”
“小帥,某錯了,某真的知道錯了,再給幾次機會,某一定登上堡……”
楊麻子的嗚哇亂叫,夾雜在張晟的呵罵與皮鞭聲中在塢堡西牆外響起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