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鯨拱手稱是。

沒多久,六科就收到了錦衣衛要拿吳中行、趙用賢等的駕貼。

“何必如此!”

刑科左給事中高維嵩因而大驚,不由得對都給事中唐堯欽道:“吳、趙等雖因奪情獲罪,但到底是為孝道執言,為天下道德犯顏,難道不該不存其體面?”

“可廠衛還要窮追勐打,非要把他們如今不當見於天下和後人的鑽營之事揭發出來。”

高維嵩說著就道:“這實在是有違三諱!”

“饒是太師在時,也沒有因為吳、趙等在流放地對他多有誹謗而如此做!”

隨即,高維嵩又問:“且廠衛就不擔心,士林也因此對廠衛緹騎做的那些腌臢事也窮追勐打下去嗎?!”

“既然都劍拔弩張了,也就顧不得這些。”

“畢竟他們不講士林情誼,無意只清算太師一族,要清算所有改制者,那我們為什麼要顧及他們的體面?”

唐堯欽這時說了起來。

高維嵩聽後一愣,看向唐堯欽:“公的意思是?”

已接到內閣申時行暗示的唐堯欽忙簽發了駕貼,然後交給了來拿駕貼的錦衣衛,接著就對高維嵩道:“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既然凡跟太師有點關係的都被揭發了個底朝天,那為何不能將所謂清正不阿的循舊者的腌臢事也揭發出來?”

“大家相視為賊?”

“無非一起玩命就是!”

高維嵩抿緊了嘴,接著問道:“公覺得真的有必要?”

唐堯欽則道:“這話,公該問李汝培(李植)他們!”

“不過,公也不必替他們擔心,陛下既然能從寬處置太師舊人,想必也能從寬處置他們,只是明年之後,他們最好都清清白白做官,不然或許朝中將不只一個海剛峰,或許是一群海剛峰盯著他們!”

一向比較中立的高維嵩聽後倒吸一口涼氣:“如此說來,士風會大壞,相猜相賊起來,人人皆欲做君子而不得?”

“但真君子是不懼的。”

唐堯欽回道。

“與張四教被拿一樣,這些人被拿的事,也不能告知出去!”

“六科掌著機要,真要是洩密出去,在這個時候,可不是玩的。”

唐堯欽說著就好意警告起高維嵩起來。

高維嵩點首,且嘆氣道:“只是沒想到大禮議後,昔日永嘉、分宜、華亭、新鄭、江陵等當國時那種相互仇視計程車林之風不但不會改善,還要加重。”

“誰不想相推相引?!”

唐堯欽厲聲問了一句。

“可若是相推相引是要把一船的人打倒,那還不如相猜相賊。”

接著,唐堯欽又呵呵冷笑起來。

高維嵩則沒再說什麼。

如今,言官元氣大傷,作為言官主要集中地的六科自然也不例外。

反對改制的六科言官基本上都因為會極門跪諫而下了詔獄,等候處置;而還留在六科任事的都是聽了申時行勸的中立派或者本身也支援改制的改革派。

所以,唐堯欽和高維嵩也只是說說,而沒再真的因為同情吳中行而阻撓聖意,乃至不惜違背王法的去通報訊息給吳中行等人。

羊可立、江東之兩因觸怒朱翊鈞而被判斬立決的御史,在第二天也被押到了西市牌樓,而準備被梟首於市。

在被梟首前,羊可立大哭起來,直喊道:“為何是殺言官,而不懲有罪公卿!此不公,大為不公!”

江東之則看向羊可立:“哭什麼!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還不夠明顯嗎,是天要吾等亡,吾等豈能不亡?!”

不久之後,兩人就被梟首於市。

顧憲成在看見這一幕後,也頗為沮喪,而不由得對李三才和李植等友道:“聖怒太盛,勢已不能挽,眼下還是宜於無可奈何之餘,少進求寬之言,而免更傷大體。”

“恐來不及了!”

“徹底清算江陵一黨,非僅僅是你我之意,是士林欲杜絕權奸再現的共同之意!”

“所以,局勢到現在這個地步,也就不受你我控制!”

“而天子既然要逆天下人心,則也必須過嚴,且必須偏袒一方,長張黨氣焰!”

“如此,接下來,只怕難免依舊是存不了大體的,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惶恐不安,而君子只怕也難再有安寧之地。”

李三才擰緊著眉頭說了起來。

李植也一臉失落:“本希冀天子能因江陵擅權而恨他,如今沒想到,他是比江陵更激烈之人!”

“別說了,內閣剛剛上本行考成六科之權,而處置了六科七位給事中!”

“理由是今年十一布政司的夏稅審計都還沒完成,戶部和禮部、兵部十月的政務也還沒審查,以至於政務積壓,更造成西北的旱災到現在還沒賑濟。”

這時,內閣中書舍人洪選走了來,對顧憲成等說了起來。

“什麼?!”

顧憲成和李植等聽後大驚。

“到底是來了。”

李三才則說了一句,然後看向顧憲成等人道:“張蒲州沒這膽魄,敢真的行考成之權,而報復六科,應是其他閣臣所為!”

顧憲成道:“去找王太倉(王錫爵)!”

“他和申吳縣、餘鄞縣他們交厚,讓他去談談,儘管之前有些同僚是做的太過,沒顧忌士林情誼,要把江陵一黨的人一棒子打死,但這不是所有人的看法,而現在,他們不應該就因此報復,身為公卿,當有雅量,也當為國存大體才是!”

李三才點點頭:“或許可以試試!”

“言官們是把他們這些諂媚過張居正的公卿彈劾的太狠,但不能因為我們彈劾了他們,他們就不顧士林情誼了,跟我們計較!”

李植也埋怨起來。

……

“流民都到了京師,幾個巡城御史不報,只顧著風聞奏事。”

“給事中也不究問!”

“元輔覺得這難道不能問罪?”

內閣。

申時行、潘成、餘有丁三閣臣的確開始行使起了自己內閣考成六科的職權。

這是萬曆初張居正奏請行使考成法後,給內閣帶來的最大實權。

只是,張居正去世後,閣臣們皆沒有用,畢竟這權力一用就意味著就有打擊言路的權臣嫌疑,不是誰都願意像張居正一樣,寧為權臣也不為不能謀國的庸碌無為之臣。

所以,張居正去世後,內閣也就一直沒用這御賜的權力。

但現在,申時行等開始行使起來。

畢竟他們已經透過昨晚的御前會議知道自己沒退路,只能和皇帝結黨,也就只能義無反顧地遵循聖意行事,而不能再一味中庸,一味退讓,只想息事寧人。

何況,有權力不用本身就需要很大的自制力,以前申時行、潘成、餘有丁三人觀望剋制不用此權,還是很違背自己內心慾望的。

現在一用起來,三人也就毫無難受之感。

只是,首輔張四維由此發現內閣三閣臣考試對言官嚴格考成後,有些適應不過來,忙問申時行等怎麼突然考成起來,還如此風風火火的,一上來就密揭參劾七位給事中,而也就問申時行等不怕被人彈劾有排擠異己之嫌。

最晚進入內閣的餘有丁也就先反問起張四維來。

張四維聽後也不能直接發作,畢竟大家都是閣臣,都有上密揭的權力,也就只壓著心頭的火氣道:

“是不能不問,但諸公既欲開始正式考成,為何不先通稟僕?”

申時行先道:“這個我們是按照昔日的舊例,我們底下的考成完,把考成結果報給元輔最終核定,所以也就沒給元輔說。”

“下次得說!”

“僕手上還有一堆的事,這突然考成,怎麼核定的過來?!”

張四維把手裡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說道。

“元輔手上居然會有一堆的事?”

“除了大量事涉公卿的彈章外,還能有什麼急務?”

潘成沒給張四維面子,直接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