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大受這麼說後,薊遼總督徐輔魁就一臉愕然地看向了查大受。

他有些不敢相信查大受會說這樣的話。

所以,過了好一會兒,徐輔魁才問道:“是不是李成梁對你做了別的吩咐?”

“快說!”

查大受便說道:“準確說,是樞密院直接給我這個鎮臣下達了新的鈞旨,因為樞相個人已無權指揮鄙人這個薊鎮總兵。”

徐輔魁呵呵一笑:“可是公應該明白,公自己也參與了走私,也分了稅銀贓款,且公總不會覺得自己收的,朝廷就應該不會知道吧?所以,他李成梁讓你不配合本督,你就真的敢不配合?”

“這就不勞部堂費心了。”

“因為下僚是奉旨這樣做的。”

查大受說著就拿出了一道御札:“皇命難違,下僚有時候不得不配合著部堂這些人一起,做些對不起朝廷的事。”

“伱!”

“你竟然不是李成梁的人,而是天子的人?”

這時,徐輔魁大驚失色地問了一句。

查大受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鎮從入仕開始,就是天子的人,這是天下任何人都該知道的事吧,所以,部堂為何感到如此驚訝?”

“好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徐輔魁這時說了一句,就一拳砸在城垛上:

“我就不該自作聰明,利慾薰心地想要除掉戚繼光!”

“陛下已命我兼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官,可便宜行事,緝拿所有要犯,現在爾等聽我旨令,放下兵械,卸下甲冑,熄滅火種,否則就以謀反處置爾等!”

查大受這時則朝城關下且被關在甕城裡的南兵們大聲喊了起來,且拿出了手裡的御札。

“查大受!你這卑鄙無恥之徒,你敢騙我們!”

這時,徐侗忍不住仰頭再次大聲喊了一句。

查大受則反問道:“你自己夥同徐部堂一干官員貪贓枉法,還欲陷底下南兵兄弟於不義,讓他們差點被你們騙上謀反之路,你難道就不卑鄙無恥嗎?!”

“謀反?”

“參帥,我們看到的總督鈞命不是去蕩寇嗎,怎麼成了要去謀反?”

“參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一來,就被北兵用千斤閘鎖在甕城內,現在他們又說我們差點被騙上謀反之路?”

……

底層的南兵這時都一臉驚駭,且也七嘴八舌的問起徐侗、孫廷佩、姜輔三人來。

普通南兵和底層哨官旗官這些自然是不想反的,畢竟現在兵餉不缺,還有各自優待,而只想殺寇立功,所以都在這時質問起徐侗來。

“都給老子閉嘴!”

徐侗這時大吼了一聲,在底下的人都安靜了一些後,他才一臉憋屈的看了一眼查大受,隨後回道:

“姓查的沒說錯,我們幾個和徐部堂騙了你們,目的不是讓你們去平寇勤王,而是讓你們去京師威脅天子,做出謀反的事實來,然後好掩蓋我們幾個貪贓枉法的罪。”

“但是,總督徐輔魁也騙了我們,他竟已經打算將我們全部滅口,而現在,姓徐的又被則姓查的騙了。”

“那你們憑什麼要把我們拉下水?”

“平時打我們罵我們也就罷了,現在還要騙我們一起謀反!你們怎麼這麼壞?!”

這時,一叫吳天賞的坐營都司氣得指著徐侗質問起來。

接著,吳天賞先解下了腰刀,且喊道:“弟兄們,我們聽朝廷的,放下武器,不要為欺瞞我們的上官陪葬!”

“這事現在很明顯,是我們的上官做了壞事,想裹挾我們,而查總鎮是陛下的人,不願意看見我們被裹挾,所以讓我們不要跟著犯渾!”

嘩啦啦,許多南兵在這時都放下了火銃和長矛,且都惡狠狠地看著徐侗、孫廷佩、姜輔三主將。

徐侗苦笑了起來,看向了徐輔魁:“姓徐的,你不是算無遺策嗎,你底下的幕僚不是稱你是再世諸葛嗎,你不是還想滅我們的口嗎,現在怎樣,到頭來還不是被遠在京師的天子給玩弄於鼓掌之中!”

“你現在還能滅我們的口嗎,你倒是滅呀!還想殺了所有南兵,讓南兵不再信任朝廷,你殺呀。”

“你倒是殺呀!”

徐侗再次大喊了一聲,就放聲大笑起來。

薊遼總督徐輔魁這時只沉著臉。

他現在只想讓自己的家丁護送自己衝出去,以爭取可以逃得一線生機,但偏偏他因為擔心在甕城的南兵會發流彈流矢打到他,所以他今天穿了很重的甲,也就根本不能動,更不能指望他家丁揹著他殺出重圍。

而同徐侗一樣,孫廷佩和姜輔也在這時跟著冷笑起來,他們也知道自己被坑了。

只是突然。

徐侗直接拔刀抹了自己脖子,倒在了地上,血液直接蔓延到了吳天賞的腳下,也讓孫廷佩和姜輔大吃一驚。

孫廷佩和姜輔見此也相互點了點頭,也拔出了刀。

“你們不必自殺,你們只涉及走私與漂沒,不一定會是死罪。”

查大受這時大喊了一聲。

兩人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官兵,還是抹了自己的脖頸。

“可惡!”

查大受不由得罵了一句,然後就道:“正犯既已自刎,開城門,放協守營兵們出來,留營禁管,以待朝廷處置!”

說完,查大受就看向徐輔魁和護住徐輔魁的幾個徐家忠僕:“徐部堂,你還要負隅頑抗嗎?”

“不敢!”

徐輔魁回了一句,就對自己的幾個家丁喝令道:“卸甲繳械!”

“是!”

於是,徐輔魁和他的幾個家丁也被查大受給鎖拿了起來。

徐輔魁則在被鎖拿後不由得仰天一嘆:“沒曾想,我竟還不如一武臣明白!”

……

“卿比他徐輔魁明白。”

“正好,禮部早就把因令子有功而推封卿為國公的題本呈了上來,朕且批紅令侍御司擬詔,封卿藺國公,世襲罔替。”

“卿也不必再說自己子嗣不成器,縱觀古今,有幾人能為自己父親掙得一個國公之位,基本上能守住父蔭都算難得的了。”

西苑。

朱翊鈞正給李成梁說著話。

因為李成梁需要向朱翊鈞稟報了薊遼總督給他私傳信件的事,也就進了宮,且一進宮就告知了朱翊鈞這事。

朱翊鈞聽後,為獎掖李成梁這種忠誠且明智的行為,也就把壓了許久的封其為公爵之事予以了批准,且也說了幾句。

李成梁能封公爵,是因為李如松和麻貴一起收復河套,立下大功。

本來,朝廷應該是封李如松公爵的,但總不能讓李成梁一個當爹的爵位,結果比李如松還低,於是,李如松就奏請將功推封給自己父親,也算是盡忠之後再盡孝道,禮部覆議後,認為當允李如松之請,先推功封李成梁。

朱翊鈞收到禮部這份題本後,倒是一直沒有捨得批紅。

這倒也不是他這個皇帝吝嗇名器,不願給大臣加官進爵,而是他有意再看看李成梁的表現。

看看李成梁在出將入相後表現如何。

要知道,一個人爵位一旦升高一級,就意味著政治地位越高,也就意味著朱翊鈞要處置這個人就越是要慎重,越是要考慮到影響。

尤其是公侯伯這類高階爵位的授予。

好在李成梁透過了他的考驗,朱翊鈞也就在這時,正式拿起硃筆來,親自在禮部關於這件事的題本上批了紅。

李成梁這時也是喜色滿面,整個人忙匍匐在地:“臣謝陛下隆恩!”

作為在寧遠侯爵位上就被調進京任文職的李成梁,對他而言,沒能同戚繼光一樣,成為國公,算是他的一個遺憾。

畢竟若是戚繼光沒有封國公還好,但戚繼光被封了國公,且還天天在他面前晃,所以,他在這方面的遺憾也就更加強烈。

現在朱翊鈞補足了他的這個遺憾,對於他而言,自然是銘感肺腑的,一時也就大禮參拜起來。

朱翊鈞喊了一聲“平身”,就讓李成梁退了下去。

而在李成梁退下去後,朱翊鈞則拿起查大受的密奏本看了起來,對張敬修說道:“你們錦衣衛發展的這個查大受不錯,當繼續在軍中發展這樣可靠的人。”

“遵旨!”

接著,朱翊鈞就看向了殿外。

殿外,李成梁正疾步往外走去,精神抖擻的很。

朱翊鈞見此只是淡淡一笑,而他一時也因此不由得想到,大明如今在不停的對外擴張、對內革新,且貴軍重軍功,無疑意味著將來有武將立功封爵的情況會越來越多,甚至保不齊在這種環境下,有天賦異稟的名將少年成名,進而成為一代軍神,戰功卓著。

只是這樣的話,軍功爵只怕不一定夠封。

有必要,將公侯伯等爵位再細分幾個等級,不然,總不能一個年輕將領因為屢立大功而封至國公後就必須退休或者要再用其領兵就只能直接封王吧?

不過,朱翊鈞倒是還沒打算現在就這樣做,畢竟眼下他的執政集團還在為收拾德川氏與奢侈稅的稅忙碌著。

“錦衣衛最近有發現值得發展的人嗎?”

朱翊鈞這時問了張敬修一句。

張敬修回道:“回陛下,有的,薊州的吳天賞這幾個就不錯。”

朱翊鈞聽後點了點頭。

而此時。

薊州,吳天賞在被查大受放出來後,就被帶到了一暗室。

查大受親自見了他,且道:“我們錦衣衛注意你很久了。”

吳天賞聽後當即睜大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