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就在等著這一句。既然他好像早有準備的樣子,黃清若便反問:「六哥想讓我付出什麼代價?」

「先吃飯。」梁京白倒是恢復了語調平平。

小沙彌送來了他們兩人份的晚餐。

整個下午在外面踏青,消耗得比平時快,現在黃清若確實有點餓。

她提路昂,就是為了氣梁京白,現在梁京白的反應並沒有她預料中的大。

黃清若選擇聽他的,先吃飯。

再看他打算怎樣。

或許他需要一頓飯的時間來慢慢考慮,他打算要她付出怎樣的代價。

黃清若便也想著用這一頓飯的時間來猜測代價的各種可能性,她根據猜測,預先思考,她可以如何應對。

跟著梁京白吃飯,自然沒一頓都是齋菜。

這齋菜也比梁京白在半山別墅裡吃的要樸素些,不像單獨準備給他的,而是和寺裡的其他僧人吃的一個廚房煮出的大鍋飯。

黃清若還記得,此前在霖梵寺裡吃齋,也差不多是這個味兒。

比梁京白在半山別墅裡吃的齋菜,稍遜些。

而和中午的那份餐食相比,晚上的這份餐食稍微豐盛些。

想到一些修行的僧人是不吃晚飯的,而梁京白一日三餐正常,其實已經算作梁京白的每一頓晚飯都是開小灶。

吃飯期間,梁京白一句話沒說,黃清若也就一句話沒說。

她今日份的藥,倒是像在半山別墅裡時一樣,在飯後就為她送到她的面前了。

今天這份藥,顯然不是在小廚房裡煮的,而是方才小沙彌連同晚飯一併送來的。

只不過先把藥擱在小廚房的爐火上溫著。

黃清若根據煮藥的時間判斷,梁京白早就計劃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就要讓她喝藥。

是因為她昨晚吐槽,喝藥的時間太晚了……?

梁京白吃完飯後,也沒跟她多說什麼,除了提醒她喝藥,就是他自個兒又坐在禪桌前抄經文。

永遠抄不完的經文。

黃清若問:「六哥要什麼時候才跟我談一談路昂的酒吧問題?」

梁京白眼皮沒抬一下,淡淡道:「等我做完功課。」

「六哥給個你做完功課的時間。」否則黃清若要認為,他在故意拖延時間,把她騙在這裡多住一晚再說。

雖然目前看來,她今晚還是得繼續留在這裡。

白天黃清若收拾東西說要走人,其實一半真一半假。

文嬰大師要回國的訊息,的確帶給她一絲緊迫感。

但昨晚到今天整個白天,她在這山裡過得還算舒適,她並不介意按原計劃再待一天。

梁京白回答:「一個小時。」

黃清若同意了。

她落座她的電腦前,把《佛教文化》課程也給備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踏青,運動量比平時多一些,沒一會兒,黃清若就被睏意席捲,昏昏欲睡。

這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有一點熟悉。

黃清若恍惚記起來,好像那個時候,梁京白拿安眠藥騙她,她吃下之後在車裡一直犯困,就是類似的感覺。

然而,等黃清若真正意識到,她又上了梁京白的當、她又一次被梁京白悄悄下了安眠藥,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從沉睡中醒來之後的事情了。

醒來之後,關於梁京白為什麼給她下安眠藥,黃清若直接得到了答案——在她陷入睡眠的這個夜晚,她的身上多了一處紋身。

紋身的疼痛感是在她右大腿腿根內側傳來的,黃清若因為這份痛感坐起來檢視,看到了小小的一串黑色的文

字。

她看不懂文字的意思,只看懂它應該是梵文。

梵文,理當給人聖潔的感覺。

可梁京白留給她的紋身,比她胸口妖異如血的曼珠沙華還要像詛咒。

如果不細看的話,梵文紋身跟扭曲的蟲子一樣。

或許真正扭曲的不是紋身,而是畫紋身的梁京白。

黃清若憤怒地望向他:「六哥這是幹什麼?!」

梁京白和昨晚黃清若不知不覺間睡過去之前的樣子彷彿沒變化,高山白雪般地坐在禪桌前抄經文。

倘若不是她身上多出的這處紋身,或許都得以為,他抄了一夜的經文沒睡覺。

天已經亮了。

不過亮得不明顯。

因為今天和昨天的天氣變化很大。

完全沒有了昨天的暖陽高照、春日融融。

外面陰沉沉的。

風聲也大,吹得全是樹林的動響,以及窗欞偶爾細微地嘭兩聲。

梁京白的嗓音透出的涼意,則不亞於此時此刻外面的風:「你要的代價。」

簡單的五個字,道明一切。

所以他就此放過路昂的酒吧了?黃清若短暫地消化了幾秒鐘,問:「這個新紋身是什麼東西?」

梁京白說:「一個印記。」

黃清若要問的是梵文的意思。

她當然知道紋身又是他的印記。

這次紋身的位置,比上一個紋身還過分,放在如此私密的部位。

黃清若忍不住質問:「六哥是認為你把我的身體買斷了?」

雖然上次紋身,他也是主動要給她紋的,什麼都準備好了才象徵性地問她要不要紋,但她好歹還是清醒的。

今次倒好,給她下安眠藥,直接先暫後奏。

她哪裡只是他的「東西」,她完全就是他的「玩物」。

毫無個人意識的任憑他擺佈的「玩物」。

黃清若忍著疼痛,要毀掉紋身。

現在紋身上面好纏著保鮮膜。

沒等她拆掉保鮮膜,察覺到意圖的梁京白就從禪桌前走來窗前,捉住她的兩隻手,制止了她的行為。

黃清若仰頭,目光尖銳地戳向他。

梁京白收入她展露著她的情緒的臉。

頃刻,他說:「路昂的分量也不過如此,一個紋身的代價,你也不願意付出。」

一貫的,用最平淡的語氣,道出最諷刺的話。

黃清若也譏誚:「六哥這樣,是不是因為發現管不住我和路昂的接觸,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讓路昂跟我親熱的時候,看到我身上的紋身,也就是看到你留下的印記,挑釁路昂,我不過是你玩過的女人?你以為這樣就能刺激路昂和我斷絕來往?」.

「六哥,你也太小看我的魅力了。路昂他特別喜歡我,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你越是這樣挑釁我,我和他只會接觸得愈頻繁。我越不可能是隻屬於你一個人的東西。」

就像他梁京白也不可能只屬於她黃清若一個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