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白並非第一次見到這裡的萬佛牆。

萬佛牆的管理許可權僅僅在幾位像主持和文嬰大師這類僧人手裡。

梁京白之前倒也只進來過寥寥幾次,是定期需要有人幫忙整理萬佛牆裡的一些東西。

萬佛牆的小格子,造型全是佛龕。

格子大多數的空間是統一的,但有些會將兩格或者更多格的空間整為一個大些的格子。

敞開的格子裡供奉的都是佛像,佛像是霖梵寺裡提供的佛像,風格一致,每個佛龕設計的格子裡都有一盞小燈,小燈亮起後是金光。

封閉的格子的櫃門上也繪有佛像,佛像的繪圖同樣是統一的,背景也同樣繪成金光四射。

而沒有格子的牆面,包括天花板,是古法琉璃定做的佛磚,佛磚拼成畫卷,牆體內嵌燈,畫卷也就跟著是金光的,另外畫卷裡也全是佛。

所以每當萬佛牆的燈全部亮起來之後,整個空間幾乎是佛光萬丈的景象。

乍然之下,場面頗為壯觀。

面對「萬佛」,人特別地渺小,而每一雙「萬佛」的眼睛彷彿全部集中在這個進入空間裡的人,在短暫的壯觀之後,也會有種受「萬佛」審判的可怕的感覺。

梁京白推門而入,並非感到絲毫可怕。

空間裡十分寂靜,寂靜得好像沒有其他人。

「黃清若。」他喊了一聲。

有回聲。

但無人回應他。

他迅速地穿行幾排立櫃,尋找她的蹤跡。

首先看見的並非她的人,而是某個被開啟的格子。

格子裡放著一個牌位,牌位上赫然並排寫著二叔公和黃清若兩個人的名字,且在兩人的名字後面緊跟著「夫婦」二字。

梁京白的臉上幾乎剎那間凍結出冰塊。

他立馬上前,想將牌位毀掉。

而這個時候他又看見了摔落在格子前的空地上一個木盒。

木盒的搭扣摔壞了,盒子敞開,盒子裡的東西掉出來,最上面的是一件女生的文胸和一條女生的內褲。

梁京白停住一下。

然後萬丈佛光也柔和不了他眼底的陰鷙。

考慮到文嬰大師可能在後面也會跟進來,梁京白迅速將木盒子等物品全部撿起來,塞回格子裡,關上的門。

「黃清若。」梁京白重新喊她,並繼續找她。

下一秒他就在這排立櫃後方的角落裡捕捉到她的腳。

梁京白加快步伐繞到她的面前去。

黃清若坐在地上,身體蜷縮著,兩條手臂抱著雙腿,低著頭,臉埋在膝蓋裡。

瞳孔一縮,梁京白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蹲身:「黃清若!」

他的這一聲音量和語氣都比前面的兩聲要重。

黃清若也是這時候才聽見他的聲音。

她被他喊得顫了一顫,緩緩抬起頭。

明明近在遲尺,可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是她知道是梁京白。

黃清若的眼圈潮溼,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衣領:「我想出去,但我找不到門。怎麼都找不到。」

她開啟櫃門,先看見的是那個木盒子。

她伸手取出木盒子,緊接著看見放在木盒子後面的那個牌位。

她的手不自覺地鬆開。

木盒子掉在了地上。

她低頭,又在地上看見了噁心的東西。

她知道二叔公會拿她的貼身衣服,但她不知道二叔公什麼時候偷偷收藏了。

乾嘔直衝上來,頂著她的喉嚨。

不想再管格子裡的東西了,她只想出去。

她捂著嘴慌不擇路地跑開。

滿眼只有無數的佛。

無數的佛或慈悲或兇惡地注視著她。

無盡的佛光也籠罩著她。

可再多的佛都沒能為她指明出路,再無盡的佛光也沒能救她於水火。

找不到門的黃清若最終只能藏在那個角落裡,掩耳盜鈴地遮住自己的目光、遮蔽自己的耳朵,將自己隔絕起來。

直至眼下樑京白的出現。

「嗯。我帶你出去。」梁京白的語氣不明。

說完他便要將她從地上抱起。

黃清若拒絕了:「不要,我自己走。」

撐著他手臂,黃清若站起來。

梁京白沒有反對,沒有強行抱她。

他在她起身之後,用手臂攬住了她的腰。

她太瘦了,他單隻手就能攬。

黃清若靠著他,將身體的重量倚到他那邊。

這一刻他之於她,像巍峨的山,像參天的樹。

她盲目地跟著他,找到了門,走出了封閉的空間、走出了蜂窩般的萬佛牆、走出了萬丈佛光。

確實是「盲目」的,她覺得自己還是看不清楚東西。

好像遇到了還等在外面的文嬰大師。

她聽見了文嬰大師和梁京白交談的聲音。

梁京白跟文嬰大師說,她身體不舒服,他現在帶她離開。

文嬰大師說好,讓黃清若保重身體。

然後黃清若繼續盲目地跟著梁京白。

一直走到梁京白的僧寮裡,她的視線好像才恢復正常。

「我想睡覺。」黃清若說。

梁京白回了她一個「嗯」字。

黃清若掙開他的手,脫離了他,自己走向床榻,直接躺上去,用被子蓋住自己。

世界重新又暗下來。

也重新變得安靜。

梁京白沒什麼,窗外沒聲音。

黃清若只聽得見她自己悶在被子裡之後的呼吸。

她好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是睡在這個春日,而是睡在悶熱的夏天的午後(第127章)。

她躺在小房間的下鋪。

透過沒有拉攏的床簾縫隙,她看到二叔公站在窗前對著她Z+。

她的眼皮不再沉重,瞬間驚醒。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那時候一定會鎮定地假裝什麼毫不知情閉上眼睛。

偏偏,彼時的她因為過於震驚,而失去控制的能力——在梁家的修煉,其實還遠遠不夠。

她動了那麼一下,二叔公的視線也從她清爽的牛仔短褲露出的大腿,上移到她的臉上,透過沒有拉攏的床簾縫隙,與她的視線對上。

霎時,二叔公也流露出了一絲慌張。

「小若。」他連他的還掛在外面的東西都來不及處理,就伸手撩開床簾,不安地想跟她解釋什麼。

黃清若也已經第一時間從床上爬起來,往牆上蜷縮。

但空間太窄,她根本蜷縮不到哪去。

那也是黃清若第一次產生***嘔頂住喉嚨的劇烈噁心。

她捂著嘴,難受地想逃離。

二叔公擋在床前,黃清若便要從床尾爬下去。

二叔公又攔了過來,並反鎖了小房間的門:「小若,你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