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若甚至想明白了,梁京白今晚這一趟,真正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解決因為沈老闆的死而和柯偉豪產生的糾葛,而是為了梁柳煙。

梁京白真正的目的在於梁柳煙……

不過槍聲並未如預期炸響。

梁京白的腦袋也並未開花。

梁京白的的確確扣下了扳機。

槍也沒有被人在最後關頭搶走或者怎樣。

而是槍里根本沒有子彈,所以打了個空包。

整個空間悄寂無聲、落針可聞。

從梁京白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間,空氣便彷彿凝滯了一般。

似乎不僅僅是黃清若沒了心跳,其他人也忘記了呼吸。

在意識到梁京白安然無恙之後,黃清若恢復了心跳,並且心跳劇烈得黃清若自己聽得一清二楚,有種心臟馬上要從喉嚨口蹦出來的錯覺。

柯家的手下在柯有良的示意下,迅速上前,從梁京白和柯偉豪共同握著的手裡拿走了槍,防止他們再生爭搶。

而梁柳煙這會兒似乎有點站不穩,扶住了門框。

柯有良和柯偉豪父子倆都發現了這一點。

柯有良迅速讓自己取代了門框的作用。

柯偉豪同時也立即推動輪椅,去到梁柳煙面前。

只剩黃清若原地不動,和同樣原地不動的梁京白站在一起。

由於剛剛黃清若也加入搶槍的混亂局面,此時此刻黃清若和梁京白的距離很近,幾乎是肩膀挨著肩膀的。

在柯家的手下拿走槍的時候,梁京白原本握槍的手垂落身側,與黃清若垂落在身側的手背若即若離地碰了一下。

現在黃清若藉著他們相互挨著的那一側,主動碰了一下樑京白的手。

梁京白清薄的兩隻眸子側過來,又黑又深又冷地望進黃清若的眼底。

黃清若的眼神也涼涼的。

旋即兩人同時別開臉。

那邊梁柳煙擺擺手,跟柯有良和柯偉豪表示自己沒事,繼而抬頭,重新看向梁京白。

沉默地隔空對視了幾秒,梁柳煙說:「你們走吧。」

梁京白沒有理會梁柳煙,轉眸看向柯偉豪:「沈老闆是我害死的,你要報仇的物件是我。錯過了今天,你以後很難再殺我了。槍裡沒放子彈,你是不敢?」

純純的激將,彷彿今天梁京白不讓他自己死在這裡,決不罷休。

黃清若的眼神進一步涼了兩分,冷眼旁觀著梁京白要作死到哪個地步。

柯偉豪說:「不是不敢,是因為知道你是誰,所以我今晚請你過來,就沒想過要你死。我只是希望聽你告訴我,你當年為什麼要那樣做。何況我答應過媽媽,沈老闆的仇已經隨著‘曹哥的死了結了。」

梁京白說:「我沒死,就是還沒了結。」

梁柳煙出聲:「我來了結。」

黃清若望向梁柳煙。

梁柳煙轉頭跟柯有良商量:「我和他單獨說幾句。」

柯有良點頭同意,要把包括柯偉豪在內的其他人全部先一起帶出去。

黃清若非常自覺地也要跟著出去。

手卻被梁京白捉住。

雖然梁京白一句話沒講,但這個動作足以傳遞出他的意思。

他就是要她留下來。

他就是不允許她出去。

黃清若並未掙扎。

她本人沒有任何的想法,無所謂出去還是留在這裡。

就看梁柳煙願不願意了。

梁柳煙捕捉到了梁京白和黃清若此時此刻的情況。

黃清

若很清楚,此時此刻落在他們其他人的眼中,很像是她和梁京白手牽著手。

梁柳煙默許了黃清若的留下。.

很快,這個空間裡只剩梁柳煙、黃清若和梁京白三人。

梁柳煙慢慢地走了過來,來到他們的面前。

準確點講,是來到梁京白的面前。

她停在距離梁京白約莫一個手臂的位置,很精準地說:「孩子,你剛剛在報復我。」

梁京白唇角泛出譏誚:「我們之間有仇?我為什麼要報復你?」

「有仇。」梁柳煙直面梁京白,「我拋棄了你,二十多年來都沒有聯絡你、沒有見你、沒有和你相認。生而不養,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仇。」

梁京白的手握得黃清若很緊,在梁柳煙這一句的尾音落下時,黃清若切身感覺到了愈發緊,再下去她的手可能要被梁京白握得淤血了。

「你是誰?」梁京白嘲諷地明知故問。

梁柳煙不慍不怒地回答:「我是生你的人。」

沒說媽媽,沒說母親,只說是生他的人——黃清若落在梁柳煙臉上的眼波微微閃動。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梁柳煙此時此刻的心理。

不是不說,而是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以「媽媽」或者「母親」的身份自居。

她彷彿在此時此刻的梁柳煙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未來。

她自己未來面對小路隨的情況。

未來的小路隨也會像現在的梁京白一樣怨恨她。

未來的小路隨也會像現在的梁京白一樣質問她。

未來的小路隨也會像現在的梁京白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報復她。

梁京白怎麼還有資格規訓她別幹愚蠢的事情?明明剛剛那樣用自己的生命報復梁柳煙,絕對是梁京白這輩子幹過的最愚蠢的事情。

她幹一百件愚蠢的事情,都抵不過樑京白這一件。

自從在緬國見到梁京白之後,黃清若就認識到了更深層次的梁京白。

除了瘋狂、偏執、陰暗、變態,她意識到梁京白生命的底色,比她更灰黯。

總說她天生厭世臉,總說她對人對事都冷淡、提不起興致,總說她無所謂生死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總說她可以隨時隨刻死去。

事實上黃清若如今能確認,梁京白骨子裡才是更想去死的人。

前有緬國的山洞裡,他要帶著她一起死;後有今晚,他要當著梁柳煙的面用他的命報復梁柳煙對他的生而不養。

黃清若沒忘記,梁京白控訴過她為了路昂棄他而去。

那麼她在梁京白眼中,和梁柳煙應該有個共同點:都是拋棄過他的女人。

面對黃清若對他的「拋棄」,梁京白的處理方式是要跟她同歸於盡。

梁柳煙對他的拋棄,梁京白表現出了一種自我毀滅。

面對梁京白對她的控訴,黃清若完全有底氣說是梁京白活該,怪不到她的頭上。

眼下樑京白對梁柳煙的怨恨,梁柳煙即便有苦衷,也顯然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是梁京白活該,怪不了梁柳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