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起皇后沉寂下來,將宮務交了出去專心照顧尉遲旭,這便給了她崛起的機會。

那是端太妃認為自己兒子離太子之位最近的一次,但因她的出身,先帝遲遲不決。

即便如此,在一眾皇子中,端太妃自信自己的兒子能笑到最後。

可惜偏偏,偏偏又讓陳晗容生了個小兒子,還是個天資卓絕的妖才!!!

康太妃那個蠢貨,空有美貌白白得寵,連先帝的心都籠絡不穩!

也怪她疏忽大意,那幾年忙著和宮裡其他人鬥,忽略了皇后,忽略了這個小兒子,給了人成長的機會。

當她回過頭來,才發現陳晗容的小兒子天賦驚人、多智近妖,明明才幾歲的小小孩童,或氣運不佳或旁的原由,竟讓她多次失手。

便如有一次,她籌謀多時費盡心機,輾轉讓先皇指過去的一個老太監。

按理說先皇所賜,不會令人起太多的戒心,且輕易動不得。

有這樣的一個老太監壓在尉遲恭身邊,端太妃何愁沒有下手的機會。

誰知這不中用的老太監太過輕敵,被一個才六七歲的小兒抓住把柄,最終被一箭射死,事後先帝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大讚其行。

端太妃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能將尉遲恭給殺了。

以至於從此她的兒子無論多麼優秀都被踩在腳下,永遠登不上那個位置。

其實四五年前匈奴大舉進犯那次動盪,還是有機會的吧,若是那次聯合其他藩王能截殺成功的話。

她不跟隨兒子前去就藩,留在宮中的意義,不就在是為了和兒子裡應外合?

只是又一次敗了,她沒料到尉遲恭還是個太子,就敢不避嫌調動軍隊,領了五百精兵北上。

今夜,面對這個成年天子,端太妃面色鎮定,一眼都沒有去看地上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氣的婆子,那個跟了她幾十年的奴僕。

昨日胡非非捏著罪證來找她,她的貼身奴僕從前犯過大罪,使得她不得棄卒保車,沒想到今夜人便成了這個樣子。

端太妃知道尉遲恭一來就將人丟在她面前,是為了攻她心智,破她心防,所以必須得穩住,免得著了道。

端太妃收斂心神,眉眼紋絲不動:“僅憑一些下賤奴才的隻言片語,便斷定是我所為,萬歲爺是否有失偏頗?”

她猜測人不過是懷疑罷了,並無實質證據,否則便找人來對質了。

何況當年的事並非是她的動手,如今該死的人都死了,二十多年過去誰能證明與她有關。

尉遲恭嘴角勾起:“端太妃多慮了,縱然與你無關又如何,終須有人承擔後果,你說是不是?”

端太妃脊背升起一股寒意,心中無名火升騰。

這個小兒還是如此,還是如此!

他不理會旁枝末節,不管有沒有證據,只要認定與你有關已經足夠。

他的言外之意終須有人承擔他的怒火,這個人如果不是別人,那麼就是她自己。

端太妃明白今天要是她不說出些什麼有用的來,只怕不能善了。

她暗自冷笑一聲,這一生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以為這樣她就會屈服麼?

“萬歲爺說笑了。”端太妃死死掐住手心讓自己顯得平靜,眼神略過躺在地上的婆子,不信這個忠心耿耿的人會背叛她。

她嘆一口氣,露出惋惜神色:“安定王英年早逝無人不痛惜,只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許多事都已記不清,你尚無子嗣,不知孩童比大人要容易生病得多,不一定是你想的那般。”

這般口氣,彷彿自己是個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旁觀者,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端太妃不明白為何要追究二十多年前的事,安定王都已經死了那麼久,死得連渣都不剩,追究陳年往事有何意義。

便是查出真相又如何,還能起死回生不成。

端太妃無法理解尉遲恭對安定王的情感。

安定王小時那場大病導致小腿萎縮改變了整個人生軌跡。

尉遲旭乃嫡出大皇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含著萬眾期待出生,一路順風順水長到四五歲的活潑年紀。

卻因一場病一夕之間命運鉅變,人生遭到毀滅性打擊,從此小腿萎縮成畸形難以行走,多數需像殘廢一般坐在木製輪椅上。

隨著而來的是世人的惋惜,先皇從開始的許以厚望,漸漸到惋惜,再到厭棄,最後徹底想不起來,安定王成了可有可無的棄子,被世人徹底遺忘。

曾經宮裡有各種針對太后的流言蜚語,第一條便是誕下的第一個皇子小腿發育不全,是不是德行有虧,不堪為一國之母。

安定王雖是大皇子,自病後卻飽受底下兄弟的譏笑,時時受著世人異樣的目光。

太后為此傷神不已,不止一次責備自己沒照顧好大兒子,安定王的腿都已成了太后的心魔。

沒了先皇的關注,太后加倍疼愛,才沒有讓小時的安定王鑽牛角尖,後寄情機關匠術,逐漸長成了豁達包容的心性。

精神上能被愛撫平,可是身體上的痛苦卻無人能代替,安定王小腿萎縮導致肌肉容易痙攣,關節時常脫位,每每發作疼痛難忍。

殘疾與肉體上的痛苦伴隨了安定王短暫的一生。

尉遲恭從懂事開始,便見證了他的兄長承受的痛苦,即便他的兄長表現的再豁達再不在意,以他心思縝密如何看不出來,隱藏心底的自卑和黯然。

如今尉遲恭發現那場大病乃是人為,讓他如何能忍得了!

“端太妃,你知道朕要聽的是什麼。”尉遲恭徐徐笑了,笑得溫和無比:“你說二皇兄若失了條腿會如何?他從前最喜談論兄長的腿,想必甚是豔羨,不如讓他得償所願?”

端太妃面色驟變,豁然起身:“皇帝,他也是你的兄長,你敢下手,不怕世人說你涼薄不顧兄弟之情?!”

說完才知自己天真了,這番話對對面的人根本無用。

這個小兒有什麼不敢的,他從前便敢。(本章完)